【極短】醒來

　　明亮綠野一瞬間崩解，我正要失足，隨即在心跳加速的不適感中驚醒。

　　紅霞把唯一的窗戶染得很是沉鬱，連帶使半座房間宛如崩解後的深淵，遍佈陰影。

　　我討厭傍晚，更討厭尚未入夜的氣溫。

　　又濕又熱，全身都在發癢。就算好不容易睡著了，馬上就會被癢醒。

　　暗橙色的房間響起難聽的叫聲，即使把頭埋進棉被裡，依然聽得很清楚。

　　等到叫聲平息，已經是約莫半小時後的事情。

　　我從濕熱被單中探出頭，摸黑轉開床頭燈，只看到適才發癢的部位全部像潰爛掉一樣，呈現出深淺不一的紅色斑塊。

　　實在是忍不住……我把床上的碎屑通通掃下床，繼續搔著奇癢難耐的後小腿。

　　而後是膝蓋、大腿、大腿內側、小腹、屁股、乳房、手臂還有背。

　　看著比以前難看的身體一邊搔癢，心情已經不再像最初那般厭惡。

　　想當初，我可是邊搔邊自暴自棄地哭喊。

　　這種感覺，確切來說，很像牙痛。

　　越是疼痛，就越激動。越是激動，就越疼痛。

　　所以，自暴自棄反而會讓由癢生痛的地獄，無止盡地拓展到妳哭累、喊累、叫累甚至是痛累了為止。

　　我花了好多年才學會這個道理，並且發現原來這道理還適用在我的人生全部。

　　逆來順受。

　　這是對抗深淵的最佳手段。

　　在這裡，沒有人會在意妳。

　　特別是那群讓妳心懷期盼的幻影。

　　因為他們什麼也不知道。

　　身體上的傷痛也好、精神上的痛苦也罷，有些事情，永遠是他們不願知道、不想知道、甚至懶得理會的瑣碎小事。

　　只要不知道，就可以很輕易地斬斷關係。

　　斬斷這道光想就覺得很麻煩的關係。

　　然而他們無法理解的是，即使多麼微不足道的事情，對於某些人來說，卻又足以改變其命運。

　　因為這些不諒解，置身其中者還想去反抗的話就太愚蠢了。

　　只要接受就好。

　　接受人們為自己打造的深淵，成為他們選擇遺忘的存在。

　　即使被關到腐爛發臭、毛髮脫落、再也不像個女孩子，也要繼續當隻醜陋的籠中鳥。

　　待身體不再劇癢，我扶著牆壁下床，試著從這片陰影跳躍到另一片陰影中。

　　那是片有張大鏡子的陰影。

　　如果映在鏡中世界的是疲憊不堪的少女，或許多少還會惹人心疼。

　　可惜我所看到的，只有年近三十的髒女人。

　　紅色的身體，黑色的髒污。

　　連自己都覺得難看。

　　可是再怎麼醜，終究是自己的身體。

　　我和鏡中自我相視許久，才遲緩地穿上內衣、白襯衫和運動褲，扶著牆壁走向陰影的出口。

　　白色燈光閃現於瞬間，我緊閉雙眼，隨即在心跳加速的不適感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