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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定事項:(未填寫)
本人附註:(未填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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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認為,陽光是最令人嚮往的東西。
曾幾何時,人類開始選擇日射不及之處,只為永保短暫夜夢帶來的撫慰。
為了這個目的,有的人不惜拋棄白日,有的人不惜永眠於夜。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成了夢的俘虜。
如果說,所謂的夢僅是華而不實的虛影,那該有多好。
只可惜,深藏於原始黑暗中的那座監獄,確實存在著。
發生原因……不明。
發掘日期……再兩個半月就滿百年了吧。
重新改寫了倫理、秩序、價值觀甚至於和平定義的那樣東西,就存在於彼此看不見的地方。
──夢魘。
那個東西,將越來越多人們的夜夢牽引至黑色監牢中。
那個東西,讓越來越多人們選擇逃避陽光、逃避彼此。
……那個東西,奪走了深愛我的人。並且,即將奪走我所愛的人。
「……您的精神不是很好。」
她將垂了一早的瀏海隨意撥弄兩三根,提不起梳理的心思。
方才說話的女子見狀,甩動長長的粉紅色頭髮來到她的沙發前。
隨步伐匡啷匡啷打響的,是鬆散繫著的銀飾劍。
女子在身披白袍、沒精打采的主人面前單膝跪地,稍微仰起頭凝視那張蒼白的臉。
「亞美妮亞……妳回來啦。」
「是。」
「嗯……」
陽光灑落在主人的銀白色長髮上,閃耀出刺眼卻了無生氣的光芒。
真奇怪。
亞美妮亞很清楚,自己離開主人身邊已有一年半之久,但這段期間怎麼可能會讓這位冷靜、聰敏又果決的主人,完全失去光彩了呢?
啊……不對,是有這個可能。
她眨了眨粉紅色的眼珠子,想起了一個黑頭髮與黑眼睛的女子。
無論如何都無法忍受沉默的亞美妮亞把手疊在主人膝蓋上,用著如流水般清澈的聲音細聲說:
「您……見到那個人了?」
片刻之後,銀白色亂髮沉默擺動。
「這真的是……辛苦您了。我的主人。」
亞美妮亞湊近身體,將帶有微微香水味的樸素棉衣,貼到主人受寒的赤裸小腿前。接著她雙腿跪地,伏在主人大腿上,像隻乖巧的小貓靜靜地呼吸。
唉。
要是主人能夠對完成任務的自己,摸摸頭或是說句辛苦了之類的話,那該有多好。就算都沒有,只要用溫柔的目光看著自己,那也足夠了。
可是許久不見的主人,卻是一副落魄到彷彿隨時會傾倒的樣子。
亞美妮亞在心中深深嘆氣。
果然還是該陪在主人身邊。
不管任務做得再漂亮、獲得多少勳章,這些根本不及陪在主人身邊、替主人擋下一切來得重要。
──畢竟,我是主人的騎士。
然而,如果事情演變成現在這般局面,那麼無法替心愛主人分憂解愁的自己,也就只能像隻玩累的小貓般,擅用一點點任性……
「喵……喵……」
靜待主人回應。
「喵嗚……」
要是主人一直消沉下去、連摸摸愛貓的頭都不肯的話……或許,就算貓咪有著重要的獲物,也沒辦法自豪地獻給主人看了。
亞美妮亞抖動著看不見的折耳朵,緩緩閉上眼睛。
她想起某個小女孩用蠟筆畫的粉紅色貓咪,還有某個女孩子以水彩用心描繪的毛茸茸貓耳,以及某個少女在她背後用炭筆畫出來的貓尾巴。雖然那尾巴短短的,不到大腿的一半,甚至偶爾才會吝嗇地動一下……現在她真想晃晃那條看不見的尾巴。
因為,主人心目中的亞美貓,就是這麼一隻愛撒嬌又不願直說、怕寂寞又不敢表露的小貓咪。
「喵喵……」
陽光照耀得閃閃發亮的陳舊書房,連綿不斷的微弱貓鳴細細迴響。
§
她曾經認為,烏雲是最令人嚮往的東西。
因為它可以蓋住不同顏色的天空、蓋住太陽星星與月亮,而且只要大哭一場就會消失。
比起只能在各種社交場合打轉、尋找願意聯姻的貴族,若是能當一片烏雲該有多好呀。
大哭一場,然後消失。
這是在每個醜陋女人的懷裡喘息時,自己唯一想做的事。
但是,她實在太害怕疼痛與死亡,也不忍心拋棄遭到休妻的母親。
所以,她今天仍然光鮮亮麗地活著──站在金碧輝煌的私宴場、等待那群又肥又醜的女貴族看上自己。
美其名叫名家交流,實際上也就是賣春。前來賣身的全是貴族之女,在根本上與貧民區那些妓女毫無差別。
儘管這是沒落貴族僅剩的一點能耐、為了重建名家必需的手段,對於身為受害者的她而言,充其量就是當個高檔的犧牲品,好讓政府晚些時日強制徵收自家土地。
憑靠自己賣肉賺來的錢,加上母親東奔西跑湊來的那一點點零頭,這個家雖然少了八成土地,好歹也在破產後撐了六年之久。
可是她每天都在想,這樣的生活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
到有人肯真正買下她?到保全不了最後的宅邸?還是到把自己介紹出去的母親死掉?
跟在某個貴族僕從身後走著的紅髮女子,眼神空洞地想著那三種一直不肯到來的未來。
啊,真想變成烏雲。
大哭一場。
然後消失。
「就是這裡。主人已在裡頭等候,請您快點進去吧。」
她熟練地換上欣喜的面具,向女僕道謝後,動作謹慎地推開房門。
現在只希望,對手不是曾經在夢裡見過的人。
拜託了。
讓我保有最後一點尊嚴吧。
紅髮女子懷著緊張不安的心情,步入只有半面月映的房間。
「歡迎、歡迎。」
可是,
「總算讓我找到妳了。」
現實,
「凱西。」
就是這麼令人難過的東西。
「……喂!等等!」
夢裡的面具在現實中被揭穿,那是比賣春、比苟延殘喘地活下去還要痛苦的事情。
她再也無法顧及家族之名,或其它母親會教誨的狗屁倒灶。傾盡全力撞開那扇隔絕黑色與金色的房門之後,她扯起亂掉的裙襬拔腿就跑。
唉。
這下真是什麼也不剩了。
紅髮女子步伐蹣跚地跑出金主的宅邸,彷彿受驚的幼貓般,就這麼一路跌跌撞撞地摸黑逃走了。
「凱西……」
沉默眺望著從陌生庭院沒入同等陌生的街道的那隻小貓,陽台上的女人感到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可以的話,她真想告訴自己:慢慢來吧,有的是時間呀。
然而現實卻是,這是她待在巴黎的最後一天。
帶著幾名女僕偷偷北上、變賣財寶買下鬧區豪宅、天天設宴邀請政要貴族……即使過了如此膽大包天的一個月,口袋依然頗有餘裕。無奈家鄉的貓兒們已經開始焦躁不安,要是再不回去照料她們,恐怕會把家裡搞得天翻地覆也說不定。
本以為一個月的時間絕對充裕,沒想到光是找這隻受傷的小貓,就用光了所有時間。更別提小貓還當面逃離自己。
真是令人難過的結果啊。
她對著再也看不見小貓的街道搖搖頭,攜起女僕的手回到房內。
「不參加晚宴了。全部上床。」
「是。」
沙沙……潛伏在月色不及之處的武裝女僕紛紛寬衣解帶。連同主人身旁的女僕長,六人擁著各自的器具爬上床。
她瞥了眼夜景,便拉上窗簾、來到女僕們所在的雙人床。
就在女僕長攜著一壺媚漿倒向眾僕之時──門外忽然傳出驚慌失措的喊叫聲。
「……拜託!請讓我見夫人!無論如何都必須向夫人賠罪才行……」
緊接在中年婦人聲音後面的,是帶有威嚇的喝斥。
她聽著相互交錯的兩道女聲,向女僕長揮了揮手。
媚漿由首席女僕接手。女僕長動作優雅地下了床,踏著小碎步來到門口。中年婦人的聲音出現斷層,想必是因為女僕長光溜溜的身體所致。
不一會兒,女僕長便領著婦人來到床前約三公尺 的地方。
她在兩名女僕緩慢愛撫下坐起身子,一邊從黑暗中審視曝露在月色下的婦人,一邊按住在股間磨磨蹭蹭的女僕後頸。
雙方沉默中,只有女僕的吸舔聲微弱響起。
女僕長見婦人呆愣住,裝模作樣地咳了聲,才讓婦人動起那張聒噪的大紅嘴:
「夫、夫人,我乃凱瑟琳之母。由於小女對您做出大大不敬的舉動,特地前來向您致歉……」
她望看那張充滿肥肉的臉龐,聽著陌生的名字,想起了和母親完全不相像的女孩子。
「倘若夫人願意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明日我會再帶小女前來拜訪。希望您大人大量不予追究……」
即使到了這種時候,這頭肥母豬仍然只想到女兒賣春賺來的錢,而不是女兒受到的傷害嗎?
……雖然並沒有那個意思,自己無意間傷了那隻小貓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思及至此,心頭又是一陣揪緊。
「夫人……!」
她盯著那張難看的豬臉,壓在女僕後頸上的手漸漸施力。待股間的女僕發出不堪負荷的聲音,她緩緩扯起帶有磁性的嗓音:
「拜訪就不必了,錢我也不會追回。但是,我有個條件。」
「是……!您儘管說、儘管說!」
「別讓她太操勞。」
「是……什麼?」
「我說,她的精神狀況不佳,面容也太消瘦,讓我倒盡胃口。我給妳一個半月的時間,讓她調整到最佳狀況,到時再把她送到我這兒。明白嗎?」
「這……可是,我們家的處境……」
「這段時間的開銷,妳就不必擔心了。」
肥母豬嗅到錢的味道,整個人都容光煥發了起來。
「哎、哎呀!這真的是非常、非常感激您……!」
後來即使女僕長三番四次請肥母豬出去,還是聽了將近五分鐘的道謝。本來順利勃起的乳頭與陰核這下又軟了。
所以她才討厭法國女人。
除了一個人以外。
「上來。」
她向重歸寧靜的黑色房間輕喚,女僕長旋即跳舞似地來到床上。
將剩餘的媚漿都抹上身的女僕長,在月色遍照下露出唯一算得上健康的乳房。
她嗅著一條條開始發情的母狗體味,然後把骨瘦如柴的女子擁入懷內。
§
她曾經認為,翅膀是最令人嚮往的東西。
有了翅膀,就可以穿越烏雲的陰霾、悲雨的傾注,到達陽光普照的天空之上。那會是多麼美妙的體驗啊!
只有太陽、藍天與風的世界,才是真正能被稱為自由的地方。
然而,人類明明能享有這分自由,又因為某些可笑的理由親手摧毀它。
挑起戰端的人也好、助長戰火的人也罷,就連默許戰爭的人,也是迫使人類全體趨於封閉的禍首。
到頭來,根本是自作孽啊……
「歡迎蒞臨,萊茵小姐。殿下正等著呢。」
但是,屬於助長戰火型的自己,或許還能用剩下的時間尋獲救贖也說不定。
即使明白這是個幻想遠大於實際的心願,她仍舊鼓起勇氣踏出第一步。
一旦有了起始的步伐,只要意志堅定,接下來只需走完全程就好了。
「聽說妳的同胞讓東歐戰線損失慘重啊。德意志的母狗,看了就叫老娘不爽!」
一路上難免遇見不愉快的事情,咬緊牙關很快就過去。
若不能將怨嘆與不滿的心情拋諸腦後,可能本來是善意的因緣,都會淪落成惡意的阻礙。
因為自己實在太脆弱了,必須遭遇的阻礙還是越少越好吧……
「代艾基芳娜隊長致上歉意……雖然不想這麼說,但妳的投誠是值得嘉許的。現在,請隨我來。」
正如同太陽總會在惡雨過後現身,向前邁進的人們,雖然會被淋得又濕又冷又饑餓,終究能對大雨歇止的那天心懷期盼。
然而……
雖總能盼見天上之光,人們對於命運的惡意始終只有逆來順受。
「啊!您終於來了。還記得上次是在烏克蘭事件前……恕我失禮。不過,兩年了,您還是一點也沒變呀!」
盛開的花朵總會枯萎,絢爛的人生總會落幕。如果可以,她真想選擇自己的落幕方式。
那必須是比凋零更樸素些、比死亡更感性些、比逝去更溫和些的方式。
就算直到最後很可能連挑選的資格都沒有,至少也不要是陣亡。連落幕都得落在烏雲底下,未免太悲哀了。
「是的。是在塞爾維亞行動時,做為殿軍掩護難民們。雖然粗枝大葉少根筋,意外是個很溫柔的人。對吧?」
更何況……那些位置,早已被熟識的人們一一佔走。
硬要去搶,恐怕會被她們無情地嗤笑吧。
就像最初見面時那樣。
「您不打算先見殿下嗎……也是。我明白了。殿下那邊我會替您轉告。那麼,我先告辭了。」
要想對得起逝去的人們,就必須繼承她們的遺志。
竭盡所能地用心血築起的羈絆,才配得起最完美的落幕方式。
為了讓自己在最後的最後也能擁有一個歸宿……就必須為了斷翼的大家,折斷自己的翅膀。
「好久不見啦,小安娜。」
聽到有人對自己說出非常熟悉的稱呼時,她一度以為,朝思夜想的願望終於實現了。
可是那張轉向門口的小臉蛋只閃現剎那的欣喜,便再度沉鬱下來。
明知道不太可能……禁不住抱起希望的自己,還真是和年齡相符的傻瓜。
「怎麼,看到我一臉不開心的樣子。該不會還在為那本日記生氣吧?嗯?嗯?」
明明是個大人,卻和自己一樣矮矮小小的那個人,則是露出了與年齡不相符的笑容。
而且,這麼久沒見到面,第二句話就踩人家的雷,真是受不了。
最讓人受不了的是,就算老師她一副想逗自己的模樣,聲音卻騙不了人。
「別對我這麼冷淡嘛。要是連小安娜也不說話,我會很寂寞喔。」
看著那隻慢慢走近的身影,與混在空氣中的森林的氣味,她忽然感到這一切就像在做夢般好不真實。
儘管她十分清楚,這樣的老師才是自己真正認識的那位……認知的界線卻隨著漫長的等待逐漸模糊了。
對了,夢裡的老師好像比較年輕一點,肌膚也比較光滑呢……想到這點順勢就說出口。
「嘖嘖,我就說妳這斯拉夫小鬼怎麼會這麼乖。竟然敢嫌我老啊?看我的玫瑰小姐固定鎖!」
嗚哇嗚哇……脖子被勒得好痛。不過老師似乎比較有精神了。
兩人吵吵鬧鬧地打來打去,沒多久就雙雙滿頭大汗地累攤在床上。身為戰勝方的老師很自然的霸佔床頭。
果然在為日記記仇啊──老師撥著她的頭髮這麼說。她只是乖乖給老師摸著頭髮。
「這次我回來,就不會再離開了。從現在開始,不管妳願不願意,我都會陪在妳身邊喔。」
老師溫柔地說出的這句話,是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的。
並不是因為個人信用問題,只是很單純的,從來沒有人對自己這麼說過……在太陽映照的這個地方。
而且,自己心裡已經有了希望能永遠永遠在一起的人。這樣就沒辦法像個乖孩子,坦然接受老師給予的溫暖了。
「幹嘛又露出那種表情……啊,我知道了!因為太久沒見面,所以超級懷念萊茵老師的優雅綻放課程!說得沒錯吧?說得沒錯吧!」
才不是這樣啦──傾盡全力喊出來的聲音,絲毫沒有進到毛手毛腳的老師耳裡。
看不見太陽的地方也就算了……要是連在太陽底下都被老師綻放,那應該會很痛很痛吧。
不過……如果對自己毛手毛腳的是那個人的話,不管是綻放還是更害羞的事情,她肯定都十分樂意。
回想著那個人溫柔地抱住自己的感覺,側著銀白色頭髮的女孩,露出了淡淡的笑顏。
「艾蘿……」
§
她曾經認為,幸福是最令人嚮往的東西。
就像流傳許久的名著故事,總有半數以上脫離不了情愛糾葛。
不論人們身處何時、何地,唯有對情慾的需求是千古不變的。
所以,打從小時候開始接受英才教育,她便有了明確的人生目標。
我要的是……屬於我的幸福。
嫁做人妻也好、娶妻納妾也罷。必要時即使要她放棄現有的一切,她也會為了幸福赴湯蹈火。
幸好,這個世界對自己並不像母親那樣殘忍。
比起與貴族世家交際往來,某天偶然遇見的皇家軍官還比較令人感興趣。
當然啦,將血統、名譽與財富並列首要的母親,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女兒與軍人之流在一起。
不過,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也到了有權追求幸福的年紀。
就算弄到母女倆幾近決裂……她也不曾後悔。
光是活在籠子裡、和別的鳥兒套招嬉鬧,根本無助於追求幸福。
拋開外在的一切、用心交流的相處,才能教導自己認清事實。
遺憾的是……也正因為自己不是頭腦簡單的傻瓜大小姐,才看得透自己曾經認為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
「天佑女王。」
早在注意到來訪者的面容前,就先因為她的獨特嗓音想起了愉快和不愉快的回憶。
比例是五五,相減等於零。若非正處於戰時情勢,自己是絕對不會接受她的搭話。
她看向身著軍裝的短髮女子,也和對方一樣抬起右手露出掌心,說了句天佑女王。
女子淺笑著放下手,擅自拉了張房裡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她十指相扣在膝蓋間,身體向前傾著說:
「我有點擔心妳。」
「天天打電話監督我的人,用得著擔心嗎?」
「最近,妳回答的聲音變了。」
「沒這回事。」
「動搖了?」
「沒這回事。」
「連三否認就是招了。」
「沒這……嘖!」
被那張了然於心的神情注視著,有股非常討厭的感覺。
「認識妳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這點習慣我還是很清楚啊。」
「……別閒扯,早點說完早點滾。」
必須儘早結束和這女人的對談。否則再這麼下去,自己肯定會受不了。
「好,我直說。我希望妳戒除夢魘,並以代理當家身分,中止與軍方的合作案。」
由高級軍官說出這種話,真是不像樣。她無聲嗤笑。
「為什麼?」
「妳動搖了。對軍方鎖定的目標之一。」
噗通!
瞬間加重的心跳令她稍微睜大雙眼。這個變化不光是自己,想必連對方也捕捉到了。
儘管難掩狼狽,她仍裝模作樣地擺起臉孔,冷冷地說:
「在夢魘中搞外遇,弄到最後拋棄我的人,有資格說這些嗎?」
被冰冷聲音刮傷的短髮女子,這回罕見地露出受傷的表情。
「索莉雅死了。」
彷彿敲碎冰塊般的聲音,帶著很是純粹的冷度迴盪。
她一點也不後悔說出那句反駁的話。但對於那女人忍不住用哀傷轉移焦點這件事,倒是可以睜隻眼閉隻眼。
大概是因為,今早新聞有特別報導,關於伊斯坦堡發生的動亂及大屠殺吧。
「我的調派令下來了。最快今晚出發。」
「……嗯。」
「妳不要再涉及跟戰爭有關的事情了。夢魘也……」
「嗯。」
短髮女子沉默片刻,然後看著地毯,用她支離破碎的聲音輕喚:
「艾蘿。」
「別叫我的名字。」
「幸福嗎?」
「……!」
那個人並沒有對自己說「再見」,而是為自己藏在心底的答案提出這樣的問句。然後,那個人帶走她一時疏忽顯露出來的情緒,當晚就離開英國本土。
明明拋棄自己的混蛋終於離開了,為何笑不出來呢?
艾蘿靜靜地坐在床邊,攤開對折數次的紙團。
看完曾經心愛過的人所留下的遺言,她將紙團重新折好、收進抽屜內。
還沒到侍女前來問寢的時間,她就感到好疲憊好想睡。
但是……今晚必須撐下去。
唯有今晚,請讓我暫時放下妳、惦記過往吧。
「對不起了,我的小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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