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月2日 星期四

【長篇】艾蘿調教日記(B/獻給妳的輓歌‧下) (18禁)



  日期記錄:(未填寫)

  預定事項:(未填寫)

  本人附註:……救救我……



    §


  未來會是怎樣的一幅畫,老實說自己完全沒有頭緒。

  可是,若能永遠跟她在一起,不管是怎樣的未來都無所謂了。

  只要能陪在她身邊、維持這段關係,哪怕時間就此停止,自己也……

  「……別過來、別過來啊啊啊!」

  毫無……

  「走開!不要讓我看到那東西!妳走開!呀啊啊啊!」

  怨言……

  「別再靠近我!不要!我說不要!」

  「夏子……妳看清楚。」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把她弄走!別讓她碰到我!」

  「……」

  可是,這樣的日子走到某一天,無聲無息地,就像窗外那幅靜止的雪景……夏子的精神崩潰了。

  「嗚……嗚哇……嗚嗚嗚……!」

  手裡握著的,是剛滿兩歲的女兒的小手。

  「走開!叫她走開!我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嗚!嗚啊、啊啊!」

  眼前所見的……是不願承認親生女兒的她。

  每逢會面,不管大的還是小的,總是哭叫不停。

  ……那我呢?

  每天看著夏子從夢中清醒過來,卻無法接受存在著陽光的這個世界……陪在一天比一天更強烈地否定現實的夏子身邊,上天卻連我最後一點懦弱的權利都奪走了。

  好想再看她對我綻放笑容、再讓她抱一抱小安娜。

  好想再聽她輕喚我的名字、拜託她回到我們身邊。

  可是,到頭來……只要帶著小安娜出現,夏子就會害怕得大哭大鬧。就算只有我一個人,她仍然不願與我說太多話。即便說了,也只是談些她在夢魘裡的事情。

  ……和「跟安娜大人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談起她所愛的安娜大人。

  「妳的臉……真的就和安娜大人一樣呢。對了,安娜大人她呀,是夏子的主人喔。」

  夏子她,非常地熱愛夢裡的主人。

  她們是在一個被稱為黑曜石的地方,相當知名的主奴。

  即使每天過著各種難以想像的調教生活,一點也難不倒她們。

  主奴倆歷經無數次考驗,終於達成了最終試驗,並且獲得「選擇」的機會。

  可是,她們倆都深愛著對方,不願改變現況。即使走過將近三個季節的調教日子,依舊決定維持下去。

  「我們……很幸福喔。最終試驗之後,一直、一直在一起呢……」

  不管是自己曾經討厭過的事物,還是從未遭遇過的調教手段,夏子都為了她的主人努力克服。

  談到現實……不……是惡夢裡難以實現的身體改造時,她就比手劃腳地說給我聽。

  乳房被改造成多大呀、乳頭可以擴展得多寬呀,或是股間有時會出現一種叫做陰莖的特殊性器官……講到身體的部分,她露出了很專注的神情。

  但是惡夢裡的人們並沒有那樣的器官與技術,也不可能隨時弄出來,這讓她覺得夢真的很無趣。

  她一臉開心地談起與主人交合的事情,細節講得很淺,主要都是些她的感受。

  「……後來,我們一次又一次地通過最終試驗,調教項目也幾乎都完成了。那真的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幸福感呢。」

  和主人一同走過了無數個季節,在黑曜石面對的任何難題都迎刃而解。曾經大起大落的生活,如今卻變成平凡到有點乏味。

  無法忍受彷彿靜止下來的每一天,夏子終於還是決定與主人一同實行「選擇」。

  她們要永遠守護使主奴相遇,乃至相愛的黑色世界。

  主人安娜成為地區上的監視者,披上了白袍,被眾人稱為「穿白衣服的女人」。

  女奴夏子為了永遠陪伴著主人,捨棄掉身分,拾起了新的名字──「黑曜石」。

  「夏子啊……是很特殊的存在喔。大家的每一天、每一種感覺、每一處的身心變化,都出現在夏子心裡……那是從來沒有體驗過的,真正的充實感呢。」

  說到這裡,夏子病懨懨的臉龐,流露出打從心底感受到的幸福與滿足。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悄悄望著和主人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霾。

  那次之後……她就不再回憶主奴往事。

  不管如何努力想隱瞞這件事,夏子的情況仍然傳到帝母大人那裡。奉帝母大人之令,一行三十六人的御醫團遠從帝都來到了我和夏子所在的住處。

  據御醫所言,世上有太多人過度依賴夢魘,理由大多是因為夢魘的單純性和現實有著天大差異。越是在夢魘中獲得越多成就的人,越有可能因此出現逃避現實的情況。若再加上,在夢魘中獲得的「時間」變多,症狀只會更加嚴重。

  以戒斷夢魘配合藥物治療,是目前最有效的手段。雖然過程非常辛苦,在各國臨床實驗都有著很明顯的改善效果。

  然而夏子的情況……並沒有這麼簡單。

  夏子她,是很特殊的存在。比起女奴、調教師、接待員以及監視者,可以說是完全不同層級的存在。儘管只是憶測,她就好像是整個黑曜石地區的「記憶容器」,所有我們在夢魘裡發生的事情,她都能鉅細靡遺地講出來。

  她所擁有的,已經不是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或是四個小時這種單位的時間。黑曜石的一切都在她的記憶中,夏子可說是擁有了無限的時間。

  御醫團首席吉娜依達醫師說,那就好像把地球所擁有的整個世紀的記憶,濃縮到一個人腦袋裡一樣。

  自己所擁有的,一下子渺小到令人無法直視。

  自己所盼望的,淪為巨大時流中的模糊黑點。

  無法再珍惜所有、再對明日抱持期待的人生……沒有人可以忍受得了。

  對於這個從來沒有相關記載、也搜查不到類似案例的狀況,我所能做的,只有想盡辦法讓夏子重新與現實接軌。

  要不是給予非常強烈的刺激,就只能一步步慢慢來。

  不願冒險的我,採取了比較溫和的方法。

  ……為了讓她眼中的現實世界看起來能更親近些,我把自己打扮得和夢裡一樣。每天只要夏子醒過來的時候,就是陪在她身邊……或是透過監視器陪她。

  很多時候,她不願意見我或是任何人,只允許清潔女僕踏入房間。情況嚴重時,還得採取強迫灌食等手段。若她精神狀況還不錯,我們大概可以相處一、兩個小時,聽她談起破碎的夢中所聞。

  夏子的聲音經常抓不到焦點,一件事情拆成好幾個部分,從來不照順序講。聽她說話一個鐘頭,可以接收到超過一百件事情的資訊,平均一件事講不到一分鐘,有時甚至只用一句話帶過。

  從和她的對談記錄中,可以發現她所說的每件事,都會分成三到七天才說完。時間長短與事件重要性、發音所需時間等應該沒有關連,全部是她自夢魘記憶中隨機抽取的事件。

  唯一持續達三十天以上的規則,是她再也不提及有關主奴倆的任何事。

  或許……也是因為根本沒有再發生值得一提的事情了。

  慢慢地,夏子不再像當初那麼排斥這個地方,也開始試著要我對她說話。

  夏子喜歡聽我說故事,《最後的公主》是她的最愛,可以連續聽一整個星期也不膩。她對發音與斷句很講究,舌頭少彈一下、句子拉太長都會被糾正。有次她還自豪地挖苦我說,怎麼她一個日本人講起俄語要比俄國人還道地。那是第六十天的事情。

  不管是夏子說話的日子,還是我講故事的日子,有個共通點是不變的──我們之間,不能有任何人夾在中間。

  夏子不再強烈地否定現實,但是有關於她的一切,還是得盡量避免,直到她主動提起。為此,我取下了婚戒,也不再帶小安娜見夏子。

  除了我,夏子也對負責打掃她房間的女僕表示友善。有次聽她說起那位女僕在黑曜石中發生的事情,才了解她為何對她做出笑臉。

  可是,那名女僕卻在不久後不幸病逝。

  為了不影響到夏子的心情,只得用調職的藉口矇混過去。但她不願接受其她女僕,最後就由我一手包辦她的房間清潔。

  ……不管什麼原因,都不能再加深夏子對現實產生的隔閡感。

  然而夏子最終還是想辦法查出,其實那名女僕已經不在了。到底她為何這麼堅持,現實與夢魘中的我都沒有半點頭緒。夏子本人則是在得知真相後,就不再提及此事。

  我們在吉娜依達醫師默默協助下,安然度過兩次嚴冬。

  直到有一天,夏子突然向我問道:

  「安娜,妳知道我的戒指放在哪嗎?」

  她看我的眼神、對我說話的語氣,彷彿一下子跳回這整件事發生之前……就像以前她待在辦公桌前,轉過頭來問我事情的模樣。

  我,真的很高興。沒有哪件事要比夏子恢復正常更令我開心。

  她想要看戒指,我就為她找來婚戒。想要回味書房,我就帶她到書房好好放鬆。想要見見小安娜……我們就一同來到女兒的寢室。

  夏子重新戴上我給她的婚戒、抱起了我們的女兒。

  看著她用熟練的技巧安撫有點怕生的女兒,那幅景象曾經我以為再也看不到了。

  我們母女三人,在夏子康復後的那天相處了一整夜。

  她說著許許多多的往事,從留學俄國到誤打誤撞考上了文書官、被派到第三皇女的宅邸還跟皇女擦出火花、不小心就嫁入皇室又不小心就有了孩子……夏子回憶起整段促使我們相遇、相愛的過程,詳細得令人訝異,有點使我不安。

  總覺得,她一股腦地說著這些往事,就像在尋求慰藉似的,卻又不是向我尋求。

  那麼……是懺悔嗎?

  不,那些都不重要了。

  現在,我只要能像這樣陪著她們、安穩地過日子就好了。

  「歡迎回來,夏子。」

  這麼想著的我……在夜燈之下望著那張甜甜的笑容,慢慢地閉上了眼。

  夏子沒有回答,只是把我擁入她溫暖的胸口,一邊摸著我的頭髮,一邊哼著《最後的公主》裡頭的旋律。

  就這樣到了隔天……

  夏子自殺了。


    §


  那天我是被小安娜的尖叫聲吵醒的。

  凌晨四點三十七分,映入眼簾的景象有三個,分別是握在右手掌心的婚戒、驚嚇哭叫的女兒,還有……懸吊在房間中央的摯愛。

  我哭喊著叫來醫生,抱著女兒擋住她的臉,卻無法獨自承受這種局面。

  我在嚇壞了的女兒面前崩潰了。

  不久……吉娜依達醫師告訴我,她們已經盡了全力。聽到醫師親口這麼說,我再也沒辦法負荷這些不斷沸騰的情緒轉變,當下搶過隨從的配槍。

  可是,不管我扣下多少次鈑機,火藥擊發後卻都只射向牆壁。彈盡未至,衛兵們先一步將我壓制在地、奪走手槍。

  醫師在我面前蹲下身子,手放在我頭上,說著些根本沒用的安慰。

  我什麼都不想聽了。

  也不想再去理解了。

  腦袋好亂。

  好累。

  就這樣放我去見夏子不行嗎?


    §


  半個月後,我在帝都醫院清醒過來。吉娜依達醫師告訴我,只要我別再試圖自殺,她可以破例幫我解開全身的束縛皮帶。要是我不聽話,會立即被隨侍的騎士團員強制昏迷。我向她保證我還會試著一死了之,但她可以確保這裡沒有東西好讓我放手一搏。醫師先是皺起眉頭,然後淡笑,吩咐騎士團員警戒著替我鬆綁。

  醫師從離病床很遠的角落拉了張椅子,坐到床邊,摘下眼鏡按了按雙眼之間。接著,她就好像照著劇本說話般,說出我們倆都猜得到的一句話:

  「安娜殿下,感覺怎麼樣?」

  「妳一站起來,我就會立即搶走椅子拿來甩自己太陽穴,這樣的感覺。」

  「或是用透氣枕頭悶死自己?」

  「這點倒是沒想過,謝謝妳的建言。」

  「我的榮幸,殿下。那麼,我就先把皇帝陛下交待的事項講一遍,您再決定是否要被強制昏迷。好嗎?」

  「嗯。」

  將帝母大人感情用事的部分全數跳過,醫師所要轉述的重點只有一個:皇室隱瞞了這樁不名譽的事件。

  夏子的遺體已經在宅邸附近秘密安葬。小安娜精神受創得比想像中嚴重。而我必須儘快恢復正常,以處理妻子的後事及女兒的治療。

  醫師沒有用譴責的神情說這些事,相反地,她本人比較偏向讓我繼續靜養的方案。

  只不過,我的靜養期早該結束了。

  陽光映照的日子裡,我才剛痛失愛妻。而陽光不及之處,這件事卻還處於蘊釀期。

  睜開眼睛的每一天,不禁回想起夏子出現在監控室的片刻時光。即使只有十幾分鐘,甚至幾分鐘,也足以令我心痛到一心尋死。若非御醫團及騎士團的干涉,恐怕現在也還會抱持初衷。

  可是,經過這段日子的沉澱,我的想法因夏子的出現改變了。

  夢裡的她,並沒有因為現實的肉體逝去而消失。

  夢魘依舊佔有我的夏子。

  ……為了消滅這種可恨的現象,我必須活下去。

  繼續活在害死我妻子的黑曜石地區……

  繼續活在夢魘裡。

  「既然您如此堅持,待會做完例行檢查就出院吧。不過,奉皇帝陛下之命,御醫團及皇女騎士團仍然會監視您,這點尚請見諒。」

  明明是讓自己身陷痛苦的地方,卻還是忍耐著無法癒合的傷痛、繼續置身該地。

  「那個,呃,老娘是皇帝陛下指派的騎士團長啦,艾、艾基芳娜……也就是說,要是有啥、啥吩咐的話,儘管使喚老娘的部隊就是啦!」

  明明前方等待著的是更多痛苦,卻還是鞭策著傷痕累累的自己、繼續往前邁進。

  「哦──這次的對手不是第十五世代的人工智慧嗎?好像被西伯利亞的棕髮女晃點了啊。算了。所以呢?有什麼問題需要動員我們四姊妹的呀?」

  啊啊……真是有夠病態的人生。

  「主、主人……!亞美我現在起就是騎士團的一員,再也不會讓主人受傷了……!嗚嗚、嗚嗚嗚……!」

  有夠病態的世界。

  從回到宅邸的那一刻起,我就將所有時間投注在研究夢魘上,沒日沒夜地想搞懂世上沒人知曉的奧秘。幸虧吉娜依達醫師不斷地以兇狠的巴掌代為提醒,我才沒有忘了自從那天後就沉默不語的女兒。

  小安娜所受到的創傷,需要太多時間去撫平,我卻無法滿足她的需求。

  為了讓她能夠更快康復……我做了件連自己也無法原諒的事情。

  我竟然讓只有四歲的女兒,開始接觸夢魘。

  即使小孩子的夢魘對於精神有著較寬鬆的緩衝期,終究是高上癮性的東西。醫師得知此事後狠狠地揍了我,我也不甘示弱地回手。結果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我,還是得乖乖接受被我打到青一塊紫一塊的醫師治療。事後,醫師說了,等到小安娜的創傷復原,她就會立即進行強制戒除夢魘的治療。愛怎樣就隨便她吧。

  吉娜依達醫師在此和我決裂,只等小安娜的療程結束,她就會返回克里姆林宮。御醫們大多也不認同我的行為,但其實她們怎麼想都無所謂了。

  我自己很清楚。

  我啊……沒救了吧。

  即使如此……誰都好……

  拜託……

  救救我……

  ……救救我啊!


    §


  「夏子啊……最愛、最愛、最愛安娜大人了呢!」

  「妳啊……」

  「主人呢?主人也最愛、最愛、最愛夏子嗎?」

  「我愛妳,夏子。」

  「嗯!」



  《獻給妳的輓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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