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6日 星期四

【長篇】《彼岸花葬‧改》第五章「亞庫茲克之戰」#8 (18禁)




  她能感覺到,那個漆黑的女人身懷某種與自己很相似的能力。

  若要究其原因,只能說是不甚豐富的感性作祟吧。

  儘管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覺,那個人的「旗幟」就好像自己腦裡的「花朵」,是一股不屬於人類該有的力量。

  來路不明是可疑了點,但那女人看起來似乎也會戰鬥。若能與擁有黑色力量的傢伙聯手,或許可為艱困的現況帶來不少幫助。

  然而……


  「逃了!正上!」

  向黑暗迅速揮拳的少將傳出沙啞低沉的命令,千代及身旁士兵本能地朝少將上空開槍。

  零亂槍響持續三、四秒鐘後,才因為毫無效果停下。彈殼摔落地面的聲音此起彼落,少將的怒吼夾雜其中。

  黑霧猶如跳舞般四處閃躲,無視於牢牢揪住眾人的引力,一會兒出現在地上,一會兒又飄盪在空中。可是,不管她往哪處去,少將總能敏銳地捕捉到她的位置,並且立即朝那兒揮上一拳。黑霧被兇狠地劃破、四散,隨後又在附近重新構成女子的身影。若她逃向空中,大夥便按少將指示的方向進行射擊,迫使目標重回地面。

  那團自稱是「聖女」的黑霧,即使看似輕鬆以對,實際上卻被少將緊咬到連話都沒辦法好好說。但是,不管加諸其身的是拳頭還是子彈,效果都看不太出來。

  千代仔細觀察黑霧的動作,可惜天色已晚,營火反而壞了她對黑暗的敏銳度。直到雙方開打的十五分鐘後,她仍掌握不了目標的移動規則,或是被打散時會不會感到疼痛一類的疑惑。

  身體實在不適合激烈動作的少將,已經露出明顯的疲態。

  不斷地被打散又重組的黑霧女子,動作也變得不再靈活。

  差不多是該暫時休兵的時候了吧……千代如是想著,正欲向前,卻又想起少將憤怒地拒絕黑霧的提議。

  對整顆心懸在瑪爾克森上的少將而言,與自由聯盟的戰爭絕對不得假借她人之手。這是人類之間的戰爭,更不允許非人哉的傢伙隨興所致。她不管對方與聯盟有何淵源,挑第三軍處於窮途末路的時機出面,只能判定其目的是利用這股垂死掙扎的力量。

  少將她,一點也不想為了瑪爾克森不擇手段。更無法寬恕試圖愚弄瑪爾克森的怪物。

  另一方面,怪物也對遭到拒絕的現況很不滿,因此她並沒有乖乖離開,而是引誘少將對其出手。

  結果就是弄到雙方都大感疲憊的局面。

  千代沒有猶豫太久,便將換過彈匣的手槍高舉起來,朝向少將喊出的方位射擊。雖然還是一樣沒有打中目標的實感,可以感覺出黑霧漸漸無法招架了。

  果不其然,這次集中射擊尚未結束,空中就飄來了焦急又不耐煩的女高音:

  「嗚,停、停停停!別再射了,我說別再射了!停……什麼的……啊,對,停戰!停戰啦!」

  黑霧女子輕飄飄地降落到離眾人有段距離的地方。少將沒有衝過去,也不讓大夥鬆懈,她維持戰鬥姿勢向對方靠近。

  「啊啊,真是不好玩……最討厭無懈可擊的對手了……喔!」

  女子抱怨的聲音突然揚起,緊接著她的身體就在少將突如其來的急襲下,化回黑霧、飄向更遠處。幽冷的聲音從千代等人看不見的距離傳來:

  「別再打了,很痛啊!我都說停戰了啦!」

  少將向前邁步,帶著令黑霧深感不安的氣勢步步逼近。千代率隊追上。被黑暗籠罩的枯林間迴盪著畏懼的風聲。少將在距離黑霧只剩十步的距離停下,吐出沙啞的威嚇:

  「再不離開,接下來我就認真了。」

  「什、什麼啊,妳這女人是怎麼回事,剛才那樣還不叫認真……啊、等等!別過來!噫……!」

  啪咻──黑霧再度被少將擊退十一、二公尺,完全沒有一開始戲弄少將的餘裕了。

  可是,少將的身體也快撐不住了。

  千代向副官做手勢,全隊準備在少將再度攻擊前,先對目標發動聯合射擊。

  黑霧重新化為女人的外貌。那張臉明明是一片漆黑,五官位置卻分外清晰,有的士兵不禁打了寒顫。

  「等、等一下……!我說啊,打打鬧鬧就算了。先讓妳看看我的能力,妳再決定要不要跟我聯手嘛。怎麼樣……?」

  「已經看得夠多了。」

  「不是這種不死能力啦!我啊,可是有著能召喚……呃咯!」

  黑霧又一次地飄散──伴隨不屬於少將與千代隊的槍聲。

  槍聲來自於黑霧女子身後不遠處。在眾人心中搖晃不定的安全感,隨著稍後降臨的認知徹底崩潰。

  黑暗之中接連亮起數十道照明燈。

  「二隊,前進!」

  「三隊,掩護!」

  「四隊,前進!」

  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敵軍逼近……這下真的是糟透了……!

  千代看著急奔向自己的少將,眉頭一皺,向身後那群腿軟與逃亡的部下厲聲喊道:

  「千姬隊、迎擊!」

  黑色花瓣悄悄飄落,掩蓋住眾人內心的脆弱、替她們膽戰心驚的靈魂重新武裝了起來。

  到底為什麼敵人會主動出擊?計策失敗了嗎?這樣的話……

  忽然一股兇猛的力量從她側邊襲來,腦袋一片混亂的千代左頰才剛升起熾熱,視線旋即胡亂飛轉。將千代一拳打倒在地的那人露出鼓脹的肌肉,血脈賁張地大吼:

  「妲瑪!第一隊!進攻!」

  「喔喔喔喔!」

  千代拼命地想爬起來,雙腿卻頻頻發抖,最後只滾了半圈又躺回地上。

  頭好暈,搖晃的牙齒上滿滿都是血的味道。

  飛快閃爍的光芒在視線左右濺起零亂的血花,不一會兒就連自己的腿也綻放出熾熱的花沫。

  就只能走到這裡了嗎?

  千代看著憤怒打退那個肌肉女的少將。

  然後……

  向背部噴濺出好多血沫的少將抬起雙臂,好讓少將抱起再也不堅強的自己。

  「敵將逃了,快追!」

  少將抱著她迅速逃離交戰點,可後方雜亂的槍響聲很快就被統一。如今只剩下一發發射向她們的子彈飛馳而至。

  「呃……!」

  少將咬住沾滿了血的下唇,表情很慌亂,卻沒有一點痛苦。

  這大概是……此時此刻最大的安慰了。

  千代無力地望向她們逃跑的路線。比子彈還可怕的血跡,無可奈何地引導著殘忍的追擊者。

  然而,血跡卻在中途染成了一片漆黑。

  千代和擋在她們與追擊者之間的黑霧女子對上目光。那女人沉默地看了她們一眼,便轉過身去,朝向她開火的追擊者扔出一把石子。石子落地後也變成了黑霧,在大感訝異而紛紛後退的敵軍之中形成數道扭曲的漆黑之影。女子大吼著眾人聽不懂的詭異話語,所有的黑霧都開始膨脹、尖叫與沸騰,包含她自己。千代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但她很快就對上天開的大玩笑感到徹底絕望。

  就在黑霧女子吶喊著變得越來越龐大之時,一架機甲兵朝她急速逼近、一拳就把她脹大的腦袋給打得稀巴爛。接著女子的身體就好像泥巴似的軟化,其它黑霧也跟著腐爛、摔落。重新化為黑霧的女子大吼大叫地逃走,現在她也被敵軍追擊了。

  「啊啊啊啊!每次都這樣!每次!妳們就不能等我召喚完嗎!啊啊啊!該死的人類啊啊啊!」

  千代哭笑不得地望著再度追來的敵軍。這次不光是步兵,連機甲兵也來了。

  那個漆黑的女人……本來大概是想幫她們抵擋敵軍吧?

  只不過,才耍了些好像很危險的把戲,就被一架機甲兵給打跑……真的是蠢到無話可說了。

  就跟自己的下場一樣,愚蠢又可笑。

  她看著少將稍微瞇起眼睛的表情,暗自嘆氣。

  眼前閃過水平飛梭的金色閃光,細微的紅色水沫如雨般降下。

  少將胸口迸裂出一道道看不清楚的傷口,火藥臭味從中飄出。

  千代把臉緊靠在少將手臂上,閉起眼睛,頻頻哽咽。

  敵軍終於還是察覺到,少將的狀態並不能視為一般。若射擊背部起不了作用,就只能試著攻擊雙腿。

  即使感覺不到疼痛……身體機能受創仍然會影響行動。

  已經可以看見從敵軍手中搶過來的裝甲機了。

  但,也就到此為止了。

  少將緊緊將千代擁進懷裡,兩人一同跌倒在地。

  「活下去……」

  她聽著少將吃力地從喉嚨擠出的話語。

  「跟著……阿曼妮雅。」

  卻連告訴少將真相的勇氣都鼓不起來。

  「呼……」

  只能害怕發抖著凝視少將的臉。

  「不哭。」

  少將緩緩闔上眼睛的表情,令她想起了孤船上的那一晚。

  「妳別哭啊。」

  唉……

  「千……」

  這一次也……沒能守護住……



    §



  對她來說,人生就像個外表破爛不堪的木盒子。爛事一籮筐,偶爾才有小小的驚喜。

  到底自己為何如此疼惜地把木盒子收進口袋裡,老實說直到最後都搞不懂。

  要說自己早已習慣爛到爆的日子嗎?

  又不是被虐狂。

  還是說對那偶然的驚喜抱持著期許?

  又不是小孩子。

  那麼又是為什麼呢……現在想不透,或許終有一天會明白吧。

  如此深信著的她,就這麼走過了每一個不存在著「終有一天」的日子。

  這趟旅途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大概是會讓人覺得有點辛苦、有點遺憾的長度。

  她曾見過許多半途而廢的同胞,她會觸摸她們手中的木盒子,但不會取走它。

  既然已經絕望到只求離去,等同放棄曾經遺留在世上的憾念。

  那種人,沒有值得她扛起的遺願。

  她還看過不少空虛度日的同胞,她碰觸她們掛在胸前的木盒,結果挨了責罵。

  她這才明白並不是每個人,都和自己一樣很努力地向前邁進。

  那種人,沒有值得她背負的心願。

  到頭來……能讓自己傾心扶持的人,並不存在。

  這樣的想法,持續到了三十三歲那年,才被一個新進參謀冰融瓦解。

  那是使長年孤獨的自己,稍微感到寬心的少女。

  在魯特亞南方駐軍期間,她與年差十五的天才參謀推心置腹,世間一切彷彿徹底改變。

  理解一個人既不困難也不有趣,被一個人理解卻是完全相反。

  只要能遇上願意理解自己的人,生命就不再只有孤單與無奈。

  這樣的想法,持續到了四十二歲那年,卻被另一個參謀無情地顛覆。

  那是使安於現狀的自己,內心重新鼓動的少女。

  她沉醉在少女的黑眸中,任由對方用危險的溫柔擁抱住自己,認知中的世界再度改觀。

  被一個人理解是很幸運的事情,理解一個人則是幸福的事情。

  只要能遇上讓自己想理解的人,生命就不再只有乏味的平凡。

  也許……

  之所以還對生命抱持一點期許,正是為了遇見她們也說不定。

  讓自己不再孤單的那個人。

  讓自己再度悸動的那個人。

  她想緊緊抓住的,只有她們。

  如果說這就是她在生命的盡頭換來的救贖──

  「……代。」

  ──似乎還是有那麼點幸福啊。



    §



  拂曉方至,安潔莉帕中校便召集所有師團長、參謀長及參謀准校。大家都是一臉沒睡飽的模樣,但臉色要比昨日好多了。

  受到刺客襲擊的伊蒂絲上校及費婕上校,經過急救後已無大礙。由於軍醫們堅持不許兩人參與軍議,因此尚在休養當中。

  支援部隊在與解放軍的戰鬥中,總計陣亡一百三十二名、負傷一百二十七名,物資損害百分之七,機甲戰力損耗百分之八點六。

  殲敵:一千兩百二十五名。

  俘虜:二十四名。

  敵本隊:完全壓制。

  敵參謀:千代‧篠原,捕獲。

  敵指揮官:洛雅‧凡爾賽,擊殺。

  安潔莉帕策劃的夜襲行動取得非常卓越的成效。三位參謀長及三位參謀准校於前部、左翼、右翼三線進行指揮,第四十四師野戰特務大隊「妲瑪」負責廣域搜索,機甲兵隊、機動部隊只待敵跡出現,便火速前往支援。可是,敵軍並未察覺已遭包圍,剩餘兵力亦太過單薄,僅憑「妲瑪」及臨近的三十一機師機甲兵隊,就直接壓制住包含敵方指揮官及參謀在內的本隊。交戰過程中,除了敵參謀以外者,敵方全員遭到擊斃。本次夜襲並沒有受到預料內的損傷,僅僅傷亡五人就迅速結束。

  四機師的英格麗、九機師的菲莉克絲、三十一機師的米達倫等人,皆對敵將竟然如此輕易就被討取感到五味雜陳。不管是單獨消滅機甲兵隊也好、試圖暗殺我方要人並順利逃脫也罷,洛雅‧凡爾賽之於聯盟部隊的威脅性,理應使她們付出更大的代價。她們深信那代價必須由她們自己負起,最終必將親手擒住敵將。

  對於此一戰果,以安潔莉帕為首的眾人皆感到十分滿意。然而,解放軍瓦解後的現在,尚有籠罩在陰影下的西方軍問題待處理。

  聯絡小隊已證實克蕾莎准將正處於風中殘燭的窘局。以十一機師的潘蜜拉上校為首,西方軍餘下的七支師團就有五部聯手反制克蕾莎准將。十機師波賽莉娜上校雖未表態,已對師團下令防守亞庫茲克,不許克蕾莎或潘蜜拉的部隊接近。准將接連被逼退十五公里,情勢十分艱難。

  本部方面肯定已收到相關報告,卻沒對支援部隊下達新命令,安潔莉帕認為總參謀長欲將選擇權交付給身在前線的自己。聯絡小隊回報的資訊不足、支援部隊難以與整個西方軍分庭抗禮的現在,她深深感到肩上的壓力要比前日重上許多。

  「克蕾莎准將的部隊,目前被逼至亞庫茲克東北方十八公里處,正與潘蜜拉上校的主力部隊對峙。而崔荻莉上校、梅瑪中校等潘蜜拉派系的部隊,則在亞庫茲克北方,和嚴加戒備的第十機甲師團對峙。我們必須從兩個對峙點做出抉擇。」

  茱莉亞少校搶在急欲發表意見的溫蒂妮少校前面說:

  「我建議現在直接與准將會合。」

  眉頭皺起的溫蒂妮等到茱莉亞語畢,趕緊反問:

  「昨日不是才決定看風頭、選邊站嗎?連討論都還沒開始,就這麼急著下結論。」

  茱莉亞很想拉張椅子跟溫蒂妮兩人面對面坐下來,用上所有她能發揮的耐心,告訴她前一晚得為了早點統一意見、促使指揮官做出決斷,而盡量減少不必要的爭論。若這樣還搞不懂,或許該考慮扇兩個耳光。溫蒂妮這人並不笨,光看腦子在第三軍團中也排得進前五,茱莉亞相信這與她腦筋動得快和積極發表意見的心態有關。認真是很好,但是認真錯地方就很不妙,特別是在時間吃緊的當下。這也是為什麼茱莉亞一方面想教導她,一方面又想賞她耳光叫她閉嘴。幸好在她做出殘忍的決定前,雅爾瑪特少校和碧娜少校已經會意過來。

  「我同意茱莉亞少校。」

  「同上。」

  潘妮洛上校對茱莉亞笑了笑,盤起手說:

  「那位公開搞叛亂的潘蜜拉上校,與見死不救的波賽莉娜上校,怎麼看都比搞到一敗塗地的准將更值得投資。」

  蘿蜜兒少校也認同這個看法。

  「同意。按號召力及戰力來看,潘蜜拉派系是很不錯的選擇。」

  至於莉莉安上校及海瑟上校,則是在思考一番後決定支持茱莉亞的提案。察覺到眾人都做了表態的溫蒂妮,不太高興地走回長官身邊。潘妮洛摟住她的腰,兩人小聲交談一會兒,溫蒂妮也對大家做出她的宣言:

  「我同意蘿蜜兒少校的看法。倒是茱莉亞少校,應該解釋一下選擇准將的理由才是。」

  「理由?」

  茱莉亞挑起一邊眉毛反問:

  「來自本部的支援部隊,有何理由不支持本部任命的准將?」

  「她已經站不住腳啦!」

  「正是這種時候,才該出手相助。如果妳還聽不懂,就試著站在西方軍三個派系的立場,來看待支援部隊在精神與實質上的貢獻。」

  眾人眼中的溫蒂妮愣了五、六秒,她已經很快地用自己自豪的反應力做好了三種預想狀況,並且心急說出自己快速歸納好的重點。

  「准將非常依賴我們的援助。潘蜜拉需要我們的認同,條件下也依賴我們的兵力。波賽莉娜則是根本不需要幫助。」

  「對。首先我們就不該考慮波賽莉娜,她已經站在不敗的位置,也就是以優勢兵力進行防守戰。准將被接連逼退,代表其兵力嚴重不足。潘蜜拉之所以將部隊一分為二,同時展開對准將及對波賽莉娜的戰線,不會是因為兵力足夠,只可能將其中一線視做偵查。」

  「倘若波賽莉娜揮軍北上,我們正好可以奇襲亞庫茲克……如果等到准將被消滅,她也需要我們的兵力奪回西都。」

  「是。奇襲是值得考慮的選項,但促成條件太麻煩。跟十機師正面作戰則是最愚蠢的結果,因此不考慮放任潘蜜拉消滅准將的剩餘部隊。」

  蘿蜜兒向正欲發言的溫蒂妮揮手示意,開口說:

  「若准將敗戰,正適合波賽莉娜北進,一舉擊潰潘蜜拉的勢力。這個時間點,正好可以配合潘蜜拉搞奇襲吧?」

  「是。不過,一旦潘蜜拉討伐准將,波賽莉娜出擊的合理性也會因此成立。」

  「也就是說,弄個不好,反倒是我們會被當做本部的叛徒哪……」

  「正是如此。」

  繼蘿蜜兒之後,潘妮洛、莉莉安、碧娜等人亦先後展開討論。表面上大家仍以兩個論點為主,實際上意見已經隨著每波對談逐漸統合。安潔莉帕十分敬佩茱莉亞一一瓦解反對意見的氣勢,又因著她的對答如流稍稍沉醉,結果就是在整場軍議上發了九成的呆,腦袋充斥太多不該出現在此時此地的畫面。

  軍議的最後,全員皆同意茱莉亞的提案,支援部隊將立即趕赴克蕾莎准將所在之處,並且表態支持准將。至於包含歐西絲上校在內的俘虜為何如此堅決地與友軍敵對,只得待西方軍狀況解除再行處理。

  大夥開始忙碌之時,茱莉亞來到安潔莉帕身邊,為心神不寧的她做了簡單的總結。她們倆都盡量不去想昨日那件事──即安潔莉帕的自言自語被眾軍兵解讀成告白、掀起軒然大波的窘況。雖然事情很快就落幕,也沒多少人在意後續發展,兩位當事人不免尷尬了些。

  姑且不論安潔莉帕到底是因為茱莉亞整理的重點,還是因為她向自己攀談,總之當交談告一段落,指揮官大人總算有了重振精神的餘裕。看著安潔莉帕神情嚴肅地向參謀准校下達命令,茱莉亞決定忘掉稍早不經意瞥見的害羞表情。

  營帳外剛開始準備早餐,行軍命令接著下達。考量到三千張肚皮正先後發難,安潔莉帕只能先請大家遷就從本部帶出來的乾糧包。本來這東西只是預防萬一之用,因此若非長居前線的士兵,幾乎只在新訓時碰過手掌大的方形鬆餅、圓扁狀蔬菜餅乾與兩粒可可球。又硬又難咬的鬆餅,加上又乾又苦的餅乾,再加上又沾手又黏牙的甜點,毫無疑問地使安潔莉帕的名字不斷被眾官兵掛在嘴邊。即使是超級崇拜她的茱兒准校,也暗自在心裡扣了安潔莉帕兩個百分比的分數。

  負責護衛車隊的機甲兵員倒看得開,她們在出發前,就把那些看起來不太像食物的東西全塞進肚子裡。總員七十名,只有一員差點被一大口鬆餅搭可可球殘忍地奪走性命,幸虧她的直屬長官──菲莉克絲上尉一拳揍在她軟綿綿的腹部上,才化解乾糧包帶來的危機。

  支援部隊開拔約一個半鐘頭,准將、潘蜜拉、波賽莉娜三部先後發來請求支援的訊息。安潔莉帕不予回應,繼續往准將陣地移動。她不認為潘蜜拉或波賽莉娜不會找藉口干涉進軍,事實上先鋒隊確實傳來遇襲的通報。只不過襲擊者並非西方軍,而是昨晚戰鬥報告中出現的「怪異的漆黑女」。安潔莉帕對這消息無聲嗤笑。

  無論來者何人,希望她都能做好吃足苦頭的打算哪。

  畢竟,先鋒隊可是由精銳中的精銳──「那三個人」所率領的機甲兵隊。

  安潔莉帕信誓旦旦地督促車隊繼續前進。

  然而,偵敵報告才傳來不到一分鐘,緊接著又傳出新的回報……異常頻繁的通知令安潔莉帕感到有些不安。該立刻下令護衛部隊提高警覺嗎?不,還是先接收報告吧。她不能在副官面前表露情感,於是盡量做出鎮定的表情,接過隨從遞上的話筒。

  「這裡是安潔莉帕中校。茱兒,先鋒是怎麼回事?」

  「報、報告中校!威脅已經解除!」

  「就算先鋒隊再怎麼勇猛,這也未免太快了吧?」

  「這個嘛……應該說,是敵方太弱……?」

  「……啊?」

  「好像是說,敵方因為陽光太強,剛開戰就癱軟在地的樣子……」

  「……」

  在昨夜的報告中,被敘述成「突然亂入戰場、引發混亂,後遭我軍機甲兵一擊擊潰、落荒而逃」的女人,雖然是那種令人啼笑皆非的角色,沒想到還敢二度前來。或許這次已經做足迎戰準備吧──如此思考著的安潔莉帕,聽到茱兒准校所做的回報,只感受到莫名其妙的脫力感。

  「……有將她抓起來吧?」

  「有的!現由機甲兵隊移送至前部二的收容車。」

  「慢著,改送至左翼三。那女人再怎麼笨,還是得預防她與其她戰俘相通。」

  「是!」

  茱兒准校精神飽滿地答道,便切斷了通訊。

  安潔莉帕望著隨顛簸道路顫動不止的前側車窗,思緒飛轉過一片片土色的沙塵之海,強迫自己暫且遺忘解放軍給她們留下的諸多疑惑。

  當前的目標是西方軍、保住克蕾莎准將的性命、盡量避免自家人內鬥。

  這是總參謀長親自托付的任務。

  無論如何,都必須辦好。

  在思緒更進一步深入西方軍這個議題之前,安潔莉帕不得不將會讓她分心的事物排除掉。於是她略顯無奈地看向身旁的司機,以眼神告知對方別再一個勁兒地偷瞄她的胸部。車內空調故障已經夠惱人,比平常多解兩個鈕釦也差不多是她的底限。她承認自己幾乎不在她人面前露出乳溝,若天氣真的熱成這樣,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啊。既然不是刻意引誘兩手應該好好放在方向盤上的司機小姐,真的、真的、真的很希望對方別一直分心在她身上了。

  這種讓人感到害臊的目光,再加上時而浮現在腦海的某人面容……不管怎麼想都會很不妙。

  安潔莉帕面帶紅潤望看側窗。

  必須排除掉的事物還有一樁。

  可是,不管她多麼努力,胸口還是越來越緊張,身體也變得越來越熱。

  「呼……」

  忍耐、忍耐。

  要是在這邊失態就不好了。

  安潔莉帕微微地皺起眉頭,在一片乾燥如沙漠般的熾熱中,按捺住綠泉的誘惑。



    §



  她在黑暗中默默哭泣。

  早在眼淚流盡以前,喉嚨便已哭喊到枯竭。即使如此,悲傷的情緒一點也沒減少。

  巨大到令黑色花園枯萎凋謝的悲傷,不斷地、不斷地自胸口湧現。

  苟延殘喘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痛到好想拋下一切。

  可是……她不能死。

  最後這朵不討喜的花兒,是心愛的她在生命的盡頭所留下的遺產。

  為了達成那個人的遺願……就算再怎麼痛苦,她都會活下去。

  「瑪爾克森的臭豬,給我起來!」

  脖子好痛。

  臉好痛。

  臉好痛。

  「妳馬上就會後悔,當初為何不跟著妳的狗主人一起下地獄!」

  胸口好痛。

  肚子好痛。

  胸口好痛。

  「莫莉,把她抓好!」

  肚子好痛。

  好想吐。

  私處好痛。

  好痛……

  「把她眼罩拿掉!別在那邊畏畏縮縮的,快做!」

  黑暗被奪走的那一刻,眼皮帶著微黏的觸感迎向白花花的朦朧。映入眼簾的是迅速逼近的拳頭。

  鼻子的地方發出短促、沉重的「喀」一聲,熾熱迅速向四周散開,眼睛、鼻子、嘴巴到牙齒在熱度升上來以前,就先痛到她忍不住張口哀叫。

  乾黏的喉嚨只發得出沙啞的低鳴,沒了淚水的眼眶乾紅成一片,鼻子與嘴裡的血味很快地瀰漫開來。

  她痛苦地垂著頭,全身像沒了骨頭似的癱軟。身後的士兵很努力地將她固定成站姿,好讓眼前憤怒的同伴狠狠發洩一番。

  「妳這該死的雜種!」

  灼熱感絲毫未減,她的下巴就被身後那人舉了起來。髮絲被汗與血黏得滿臉都是,黑色與黑色的狹縫間仍是一片霧白,只有在挨打前一刻才看得清楚,向著眼前飛來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這次「喀」的聲音與熾熱感集中在左眼,不像前次那種擴散到全身的疼痛感,而是盡數分佈在以左眼為中心的小圓圈內。被沾血的拳頭直接命中的眼眶傳來令人害怕的悶痛,視線變成好像壞掉的通訊螢幕,其中一半不受控制地閃爍著帶有雜質的紅黑色畫面。

  她曾經被人像這樣毆打臉部,當時的施暴者並非軍人,只讓她左眼腫了兩晚。但是這一次……

  「參謀是吧……解放軍的參謀是吧!」

  別說是紅腫了。

  當深紅色雜質迅速自半側視界消失,隨後降臨的是不同於悶痛的恐怖。

  眼睛已經……

  「好好地用妳那隻眼睛看著我!叫妳看著我啊!」

  身後那人扶著她好讓她慢慢跪下,一隻手發抖著來到她右眼邊,將她又髒又黏的眼皮大大地撐開。

  眼球接觸到空氣的瞬間有點冷,接著是很不舒服的酸痛。

  她用僅剩的右眼看著哭泣的施暴者。

  「就是妳……奪走我心愛的人……」

  眼神中混雜著憤怒、悲傷與絕望的那個人……

  簡直……

  就是未來的自己。

  「我的……梅露……」

  那是被巨大的悲傷徹底摧殘,

  「啊……啊……」

  被崩潰的現實無情蹂躪,

  「……啊……」

  什麼也不剩的……絕望的空殼。

  後來肚子又挨了三……還是四下的重拳,她忍不住嘔吐,酸液都卡在喉嚨中間,身後那名懦弱怕事的士兵才趕緊找來軍醫。原本以為會就這麼被打死,可是施暴者並沒有繼續虐打自己,而是獨自呆坐在充做囚房的運輸車內,雙眼空洞地望著她。

  「梅露……」

  然後……千代緩緩閉上了右眼。

  她有著一頭烏溜溜的長髮、黑珍珠般的眼睛、粉白的肌膚與細致到和常人不同的五官。

  對於多數人來說,黑髮黑眼是稀有可怕的存在。

  對於那個人來說,則是平凡到不值一提的小事。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只要能讓那個人摸摸自己的頭、擁抱自己的身體,也就值得了。

  如此一來,就算被留在這個孤單的世界……仍然會有面對明日的勇氣吧。



    §



  崔荻莉上校面向被日射映成一片金黃的巨大城牆伸了個懶腰,再打個沒啥素養的哈欠,才慢悠悠地穿起副官遞上的制服。士兵們在她的營帳前佈置桌椅,伙食官隨後送上早餐。帳裡,衣衫不整的梅瑪還夾在陪寢軍官之間呼呼大睡。崔荻莉多瞄了眼梅瑪外露的美乳,才興味索然地走到餐桌前,與三位副官共同享用早餐。

  沒有培根固然可惜,麵條也差強人意,不幸中的大幸是肉醬罐頭的味道還過得去。看來不早點奪回亞庫茲克果然不行哪。崔荻莉吸了口麵條,嚼沒幾下便吞進肚。她在心中替自己受難的味蕾哀悼了一分半,再拿兩秒鐘替手中握著口糧包的士兵們打抱不平。然後聽著副官們的閒聊,一派悠閒地吃著灑了乾豆子的肉醬麵。

  她從以前就很討厭波賽莉娜這個女人,倒是沒想過終有一天竟然要與之為敵。與其說那女人能力卓越到令人妒嫉,崔荻莉只是單純討厭她假清高而已。

  所有西方軍軍兵都知道,亞庫茲克是有著一個統帥、兩個派系的都市。

  要不是選擇克蕾莎‧雷默准將的掌權派,就是潘蜜拉上校的在野派。

  可是那個女人,既不打算攀附准將,又不願與上校等人為伍,也沒有搞第三勢力的跡象。換言之,就只是保持中立立場而已。她不接受收買,也不懼怕恐嚇,儼然就是一股清流的楷模。毫無疑問的,這將使波賽莉娜更加惹人厭。無奈她手中握著的是規模最大、實力最堅強的機甲師團,因此大家再怎麼討厭她,仍然有所節制。

  要想以武力制約波賽莉娜的部隊,除了靠各師團長聯合起來,就只剩下西方軍最精銳的一部──野百合大隊。聯合陣線她們已經辦到了,野百合則是准將直屬部隊,三方抗衡的情勢就此成型。

  不管哪方都很清楚,一旦任何一邊開始失衡,情況不可能受到控制,只會越演越烈。

  就算是看似中立的波賽莉娜,也絕不會在失衡的棋盤上保守到底。

  如今,那女人果然露出狐狸尾巴來了。再來就看胸有成竹的潘蜜拉,會如何搞定准將與波賽莉娜啦。

  用完早餐,精神還是提不太上來,於是她隨口交付晨間例行事項,便打發掉尚在用餐的副官。是要回帳內睡個回籠覺呢?還是乾脆在這邊瞇一下就好?想起梅瑪性感的身材,崔荻莉就有股蠢蠢欲動的幹勁。但是做愛麻煩又不得安寧,還是別搞好了。她命士兵們收拾桌面,便懶懶地伏在桌上。

  總覺得今天大家都特別懶啊。

  除了自己和梅瑪以外,都已經過了晨間集合時間,視界內走動的士兵仍然只有小貓兩三隻。不過,也是啦,畢竟官兵們都知道,與十機師的對峙只是表面。倘若對方真的進軍,她們馬上就急撤退到潘蜜拉本隊。但願到了那個時候,潘蜜拉已經做好迎戰波賽莉娜的準備啊。

  崔荻莉緩緩闔上雙眼,在太陽變得惡毒以前,舒服地睡了半個鐘頭。

  等到她重新睜開不很疲憊的眼皮,看到的還是那座用以抵抗不該存在之物的巨大城牆。諷刺的是,現在它所要對抗的卻是同為人類、曾為友軍的自己。

  她注意到一名只穿著軍用薄衫搭迷彩褲的短髮女子正走過來。看似逃過直屬長官檢查的隨意打扮,是她對不聽話的部屬稍感安慰的一點。那女人不只胸部夠大,陽光般的金髮也非常漂亮。她喜歡金髮女,因為亞庫茲克的金髮女比其她女人更下流。認真起來的話,梅瑪那一型的是比較適合長伴左右,但平時玩玩女人自然挑金髮來得好。崔荻莉上下打量著那人,直到對方無禮地拉了張椅子、坐到自己身邊為止。

  小小的金色波浪隨前傾的動作拍打了會,便乖馴地躺在那人漂亮的後頸上。臉蛋有著異於亞庫茲克當地的標緻,是偏向南方的危險氣質。可是當那人對自己露出微笑,又彷彿嗅得到北方沒落貴族的頹靡。至於那身健康但不會太超過的肌肉嘛,就當做是東都娼婦的風格吧。總的來說,這位外表看似三十五至四十的金髮女,是個混雜了諸多特質的美女。換言之,是很值得搞上的目標。崔荻莉在內心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向對方問道:

  「妳是哪一隊的?我對妳沒印象。」

  金髮女子維持迷人的笑容回答:

  「我是帶來契機的神秘使者喔。」

  換做是漂亮的部下說出這句話,五分鐘後她們就會在帳篷裡相會。但既然是完全沒有印象的美女,崔荻莉也不會笨到被對方迷得鬼迷心竅。

  「刺客嗎?」

  「如果您打開錯的禮物盒,我就會變成刺客。」

  職業殺手──崔荻莉腦海中閃過這個逐漸被西方軍淡忘的名詞。西都已經很久沒有出現技術了得的殺手,她們與其搶奪貧困的民眾,倒不如加入有穩定伙食的軍隊。若這傢伙真的是殺手,肯定是從外地來的。

  「波賽莉娜派妳來的?還是准將?」

  她邊問邊注意女子的表情,但對方並未對這兩道名字產生反應,眉頭抖都沒抖。

  「知道越多事情,正確的禮物盒會變得越來越渺小,還可能會消失喔。」

  「……好吧。我倒想看看妳背後的傢伙會開怎樣的條件。」

  「要選了嗎?」

  崔荻莉無語頷首。

  雖然很不想被對方牽著鼻子走,副官們又不在身邊。在那群散漫的護衛隊趕到以前的幾秒鐘,很可能就會被對方襲擊成功……若對方真是職業殺手的話。

  金髮女子笑吟吟地搓了搓掌心,語氣輕鬆地發問:

  「崔荻莉上校,請問,您打算繼續替潘蜜拉上校做這種沒前途可言的差事,還是想當個陣前逃亡的將領、在西方過著窮困潦倒的悲慘生活呢?」

  看來……八成是波賽莉娜了。

  崔荻莉望著金髮女子的笑臉,吐出不太滿意的嘆息。

  「妳真認為,事情會如波賽莉娜所願嗎?」

  「我說過了,知道越多事情對您越不利。」

  「還是不肯坦白啊。」

  「這是為您著想喔!」

  「呵……」

  崔荻莉表情一變,怒視著對方並朝一旁打出響指。

  她好歹也算半個武鬥派,雖然沒辦法與職業殺手相比,做點犧牲、拖延時間等到援兵趕到,這點概念還是有的。一旦對方有任何舉動,她隨時做好負傷退場的心理準備。

  只要拖個幾秒鐘、待護衛隊幹掉殺手就好了。若那群飯桶真那麼中看不中用,還有「她們」在啊。

  感謝這腐敗又扭曲的內鬥風氣吧!

  若非如此,和准將敵對的她又怎麼可能請得到「槿」當做私人護衛……!

  崔荻莉微微揚起嘴角。

  然而──護衛隊並沒有出現,周圍盡被一片不自然的寂靜籠罩。

  副官、伙食官與那些抱怨早餐難吃的士兵,全都不見了。

  除了自己以外,主營帳附近就只剩下靜候答覆的金髮女子。

  難道是背叛……不,不可能。就算軍中有少數人對自己不滿,總不會所有人都隨之起舞。

  那麼到底是……

  「上校!」

  不很熟悉的吶喊聲自身後傳來,她趕緊轉過頭去,看到的是兩名砸下重金僱請來的「槿」現役成員。崔荻莉緊張的心情隨著兩名可靠的僱傭兵出現而獲得解放,持續不到兩秒,再度緊繃起來。

  仔細一看,那兩個傭兵渾身上下都是傷痕。而她們身後那群殺氣騰騰的追兵,怎麼想都不可能是自己的部下。

  「結果,您還是知道太多不必要的事情了。」

  聽到金髮女子無奈道來的這句話,崔荻莉瞪大了雙眼。才剛起身,就被人從後方勒住喉嚨。

  「咯……!」

  她使出所有力氣做最激烈的掙扎,勒住自己的金髮女子卻是紋風不動。眼看意識迅速變得稀薄,悶痛的腦袋與喉嚨都傳來很不妙的訊息。不一會兒,崔荻莉整個人就癱軟下來。

  傭兵們見僱主已死,急忙逃走。然而現在才這麼做早為時已晚,每個方向都出現了讓她們吃足苦頭的對手。

  金髮女子鬆開崔荻莉的身體,無視尚做困獸之鬥的兩人,快步走向主營帳。

  她朝帳內彎身探頭,和縮在幾具斷氣遺體旁、嚇到發抖哭泣又失禁的另一位師團長點頭致意。

  「梅瑪中校,我給您帶來了兩個禮物。不能太貪心,只能選一個喔!」

  然後,金髮女子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