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北方攻略」＃３
無上限削價戰僅僅持續三天，就讓希姆基東區及北區的兩大商團體會到什麼叫越賣越心寒。相較於波兒拉娜不管自家人出血量多高都要跟對方斡旋到底，理性尚存的瑪德琳中途就緊急喊卡。損失慘重的雙方不得不咬牙切齒地瞪著對手、各退一步，只等恢復期結束便再度廝殺。
位於北區的夏兒商團既是瑟安四大分團中虧損最嚴重的一部，也是體質最健全的勁旅。夏兒拉娜在浪漫女士週賺入的大筆資金尚未動用，就被捲入這場兩敗俱傷的絞幣戰中，即便旗下所有店面都亮起赤字，預備資金打進去又是一尾活龍。
晨曦降臨於希姆基區，夏兒商團的娼婦們慵懶地互相道早時，一名高瘦女客來到了準備開業的娼館。
她的名字叫葉卡捷琳娜。
外表看似三十五上下，實則正值如虎之年。
平時和老公伊萬在南區與東區的交界處經營肉店，生意還算不錯。
身材可以用高與瘦來形容，可是臉龐毫無特色，沒有能夠被當做特徵記下來的地方。
這名字最近在阿爾巴特區退了流行，在流行慢半拍的北方四區倒還算是朗朗上口的市場名。
無法從個人特徵起名的大家都管她叫伊萬的老婆、肉店老闆娘，有些墳上長草的人也喊過她一聲卡秋莎。
會用她的名字來喊她的，除了心愛的老公以外只有娼館的人了。
「葉卡捷琳娜小姐，請跟人家來！」
沒有必要留假名。
要是被發現使用假名反而會很困擾。
反正真名也是隨時可以拋棄的東西。
「前幾天真是夠嗆吶！大家都累壞了，今天才會比較晚開店喔！」
適當的寒暄無需吝嗇。
因為她連聲音也是缺乏特色的類型。
「尤瑪！幫人家開後面的門──不是屁股啦喂！」
視線隨興而動即可。
看過一次的風景，無論多渺小都絕對不會忘記。
「嗯？樓上？客人您喜歡高的地方嗎？不曉得整理好了沒吶……」
增加動線。
擴大情搜範圍。
直到記憶力的上限。
「啊，那間是貴賓專用，咱們的愛巢在這邊唷！」
將新鮮的記憶塗上色彩，一塊一塊地標示起來。
看似前衛藝術的色塊群，就是本次偵察的成果。
「啊……！嗚……！啊、啊啊……！」
無特徵的肉體。
均值的性技。
淺顯易懂的反應。
「呼嗚……姊姊您的技巧太棒了……」
接下客套的讚美，表現出相應的喜悅。
從進門之初開始跳的舞，好好地結束掉吧。
「歡迎下次再來哦──！人家會等姊姊的──！」
不需要為此人浪費記憶空間。
即使有下次，只管點名毫無印象的娼婦就是了。
趁著腦海裡的色塊新鮮時，將之具現化為高價的情報，然後賣出──
「卡秋莎醬！這真是太出色了吶！給妳蜜柑……啊不對，給妳說好的報酬吶！」
「小姬瑪，下次再喊錯，我就割掉伊萬的舌頭。」
「關我屁事啊……！」
「卡秋莎醬還是一樣幽默吶！嗚哈哈！」
「咕呼呼呼。」
到換季為止，葉卡捷琳娜總共前往夏兒商團的娼館三次，為姬瑪帶回該商團本館及兩個分部據點的內部構造情報。她的委託到此結束，之後她再也沒有來到「波拉的店」。
和收費高昂但服務令人超滿意的葉卡捷琳娜相比，伊萬的僱請費就相當和藹可親。
「仲、仲介費四成……三人共一銀八十銅……合……合算二銀五十二銅。」
姬瑪透過拉娜人黑市情報網挖掘出伊萬，伊萬再替她僱用願為錢死的亡命之徒，不管任務型態與難度如何，他固定只收四成費用。
「尾數……尾數免了……不吉利。」
「那咱就現賺兩塊錢啦！」
「哈哈哈……」
伊萬在葉卡捷琳娜的第一次偵察後開始行動。他將各人僱請費分為三段，與亡命之徒在「波拉的店」以外的地方碰面，每次出動都派發一段錢。
最先造訪夏兒商團的是一位拄著拐杖的老紳士，外表消瘦，富有書讀五車的學者氣質。他在年輕娼婦尤瑪的帶領下進了春房，接著找盡各種藉口一次次地換房，再發揮他頑劣的性格來對小姐們挑三揀四，搞得整屋子烏煙瘴氣的。就算夏兒拉娜親自出馬，老頑石也不領情，還反過來很了不起似地向眾人說教。夏兒拉娜一個響指，老紳士就給護衛們踢了出去。他沿路破口大罵地離開了夏兒商團的勢力範圍。
隔天，第二分部傳出有人買春不付帳的狀況。儘管該部並未落實先繳錢再辦事的鐵則，此一情況還是夏兒商團在本地紮根以來首次碰上。夏兒拉娜聽取報告後對該分部的三人進行懲處，和本館三人進行調換，並將奧客畫像分發至旗下所有商店。
到了第三天，一輛開往夏兒商團的運輸車遭到攔截，嫌犯只砸毀車上十罐蜂蜜中的其中一罐、劃破一袋鹽巴，沒有危害車伕或打劫貨物，也沒有自報來歷。不過聰明如夏兒拉娜這樣的人都知道，會在她的地盤興風作浪的，只有明的爭不過、改用惡質手法的瑪德琳商團。
「──這是戰爭！瑪德琳的傢伙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咱們不能坐等敵人打過來呀！」
春季最後一場定期會議上，夏兒拉娜義憤填膺地報告她們家接二連三受到攻擊，提出該趁早反擊瑪德琳商團的建議。這項提案遭到東區的波魯娜商團強烈反對，阿珊娜不以為然地說道：
「絞幣戰剛過，別說咱們，就連那條大白狗也精疲力盡了好嗎？有點資本就在那邊神經兮兮，真討厭啊。」
「妳說什麼……！」
夏兒拉娜的怒氣還沒爆發，西區的阿塔娜娜商團也豎起了反對旗。阿塔娜娜揚起下巴、盤著手臂，對氣到胸部一顫的夏兒拉娜說道：
「妳講的不是奧客就是小兒科，哪算得上攻擊？其中一件還是因為妳們家小姐犯蠢吧？」
「襲擊貨車哪裡不算攻擊啊！」
「損失只有一罐蜂蜜和一袋鹽對吧？沒有留下訊息對吧？」
「廢話！敢留訊息不正好給咱們反擊的理由嗎！」
「妳錯啦！」
阿塔娜娜下巴抬得更高，展現出十足的專家氣勢說：
「形式上的警告，就要確實地告知對方『咱準備出手啦』才對。那如果是不宣而戰呢？摔個小罐子、割包調味料能幹什麼？當然是要燒妳一車子的貨才爽吶！不只要燒！還要派人宣告『這是咱阿塔娜娜商團幹的！你他媽不爽就燒回來吶哈哈哈！』這樣才對嘛哈哈哈哈！」
阿塔娜娜美麗的黑眼睛邊說邊燃起火光，彷彿她才是當事者，而且是搞事的那一方。夏兒拉娜覺得自己無法跟這個講到一半就大笑的瘋子談下去，況且她也不想跟阿塔娜娜一樣沒事就被請去警備隊上喝茶。她按了按發疼的額頭，不抱希望地看向分團中的最後一人──眼神閃爍出光芒、個頭與實力卻都過分矮小的姬瑪。
「夏兒醬的憂慮，咱全──都可以理解哦！需要護衛支援的話，說一聲便是！」
「別叫得那麼親……唉，總之這件事就……懇請大當家定奪了。」
眼見夏兒拉娜搖晃就座，姬瑪的笑容悄悄地褪色成皮笑肉不笑的模樣。
本次會議由於護衛長哈努特在北方調解紛爭，戰士長卡西娜於邊塞地帶出任務，二當家琴娜休假中等等，瑟安本家只有大當家波兒拉娜出席。雖然戰士出身的波兒拉娜屬於好戰型，但她不像阿塔娜娜這種逢人就咬的瘋狗，頂多在維持琴娜訂下的方針之餘、對主動進犯的對手展開不要命的纏鬥。
姑且不論夏兒商團是否真的遇襲，琴娜在上一旬已做出不增派護衛給各分團的決定，因此波兒拉娜也不打算臨時更動已經很吃緊的護衛們。擁有小股勢力的夏兒商團若無法自行處理紛爭等級的事件，那就真的太遺憾了。若北區的狀況繼續惡化、且源頭真的來自某個對手，波兒拉娜也準備好隨時大幹一場的覺悟。
換言之──
「各部，保持現狀，為夏季攻勢做足準備。」
這命令讓一直處於東北相爭的阿珊娜忍不住笑出聲。阿塔娜娜也自信地揚起嘴角。只有夏兒拉娜從中聽出了自己地位在大當家心目中綻裂的聲音，因而沮喪地垂下頭。
波兒拉娜與東西兩區當家相繼離去後，夏兒拉娜仍然坐在原位，尋思能夠憑一己之力逆轉現況的策略。
該優先處理的是擴編護衛數。
現今兩名護衛兼做雜役多時，這是因為北區的競爭對手相較於西區文明，目前還沒碰過像阿塔娜娜這瘋子的類型。雖曾發生過貨車被扣押或娼婦遭到騷擾等事件，這都是跑一趟警備隊、或請護衛與小姐們一同出面即可解決的小事。假設真有誰失心瘋跑來砸場亮刀子，負責管治安的警備隊也能隨傳隨到。
對手換成瑪德琳商團就不一樣了。
警備隊的友好度取決於賄賂多寡，貪財的分隊向錢看，保守的分隊寧可不插手，關係不好的分隊甚至可能上門找麻煩。商團對決再怎麼樣都不能信任第三方，唯有自家人才能應付。
但是，擴編商團護衛要錢，護衛等級越高花越兇。倘若錢花下去才發現是誤會一場，這筆錢就浪費掉了。
所以說啊，要是本家能支援護衛就好啦……
「嗯哼！咱家的黛黛可以借給夏兒醬吶！」
「……啊？」
姬瑪左手握拳、右手豎起兩根手指，一臉神氣地向剛在內心嘆息的夏兒拉娜說道：
「咱家黛黛是二十級的資深冒險家！也有過鎮壓巨漢的戰績吶！」
「妳那小不隆咚的商團請得起部隊長級的護衛？說謊也該打草稿。」
「夏兒醬不相信？」
「無法相信。」
「妳來咱家一趟就知道啦！看是要用妳的眼睛，還是用偷窺小鏡子來檢查都沒問題！」
「……無聊透頂。」
夏兒拉娜一點也不想被同情。不，應該說她根本就沒把新興小商團放在眼裡。光是被趁虛而入聊個幾句就讓她惱火，怎麼可能會真的踏足南區呢？
說來說去，能夠仰賴的還是只有自己。
離開會議室、搭上自家用來接送小姐們的黑色馬車，夏兒拉娜在令人昏昏欲睡的暖陽下返回北區，立刻實踐這個想法。
夏兒商團招募了一支六人冒險團充做護衛，其中五人介於十級至十五級，隊長等級高達十七，整團實力略強於有魔法師在內的警備隊，做為護衛相當可靠。雙方簽訂至夏季結束為止的契約，由於幾乎確定會涉入包含夏季攻勢在內、至少兩場商團戰爭，簽約價格不在話下。
然而，這團護衛才上工三天、拿到商團給付的頭款，就悄悄離開了王都。
「夏兒姊！不好啦！咱家的小金庫……」
還是捲款潛逃。
「三館的小金庫都被搬光光啦──！」
日期正好是九旬下半的第一個早晨，在警備隊前來協助商團把上半旬賺的錢移往王立銀行前，小姐們發現本館與分部據點的金庫都被打開，裡頭的錢幣給搬個精光，損失了整整半旬的營收。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啊……！」
半旬收入五十六銀二十銅。
「是她搞的嗎……那個臭女人！」
加上付給護衛團的頭款三十二銀。
「瑪德琳‧克爾克啊啊啊啊啊！」
總損失直逼一枚金幣。
春季的最後幾天，夏兒商團仍然籠罩在壞運氣帶來的不快氛圍下。警備隊找不出那群小偷，瑪德琳商團也否認犯案。更糟的是，騷擾事件捲土重來，這次還加碼威脅到了商店去。當夏兒拉娜親自前往遇襲的店面慰問時，又接獲昨夜有人入侵本館的消息。
「……金庫呢！金庫怎麼樣了！」
慌慌張張地前來報告的尤瑪站直了身子，紮起大小兩條馬尾的腦袋點了下說道：
「魔力封條沒有被破壞，內部看似沒被動過手腳。慎重起見，咱請芭兒核對帳簿啦！」
「沒偷錢……？那、那是破壞了什麼？還是有誰受傷？」
尤瑪搖搖頭，上下兩條馬尾也跟著她的脖子甩了甩。
「只有把咱家布料扔得滿地都是，沒有實質上的損失吶……」
純粹入侵。
既沒有好處也沒有製造損失，卻能帶給對手龐大的精神壓力，告訴小姐們「有兩名護衛駐守的本館不再安全」。
繼奧客出沒、貨車遇襲、金庫掏空、護衛叛變後，終於連睡覺都不能安心了嗎──要想削弱這股受諸多環節膨脹化的不安感，夏兒拉娜不得不有所做為了。
「……護衛撤換。」
「哦吶？」
夏兒拉娜看向兩手枕於後腦勺的尤瑪。
「讓那兩個沒用的男人背鍋，重新募集護衛──」
話說到一半，夏兒拉娜腦海閃過整團反叛的護衛們，不由得背脊發涼。
──萬一這是對方的誘導，豈不是白白損失兩名護衛？要是再狠一點，接連僱來的新護衛一一叛變……那麼不光是金錢上的損失，還會逐次加深商團內部的恐懼。
「不……先別這麼做。」
夏兒拉娜盤起細長的雙臂，眉頭深鎖。
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自亂陣腳。
從最近發生的連環事件看來，可以肯定商團正遭到某股勢力的針對。對方投入的人員也有一定水準，警備隊至今都沒找到任何一個犯人。不對，也許本地警備隊已被收買也說不定。無論是高水準打手還是買通警備隊，都證明對方財力不容小覷。
而且，對方還透過連環事件逼迫她表態。
對外，她只是瑟安底下的分團，擅自與瑪德琳開戰會被當成麻煩源處理。就連阿塔娜娜這瘋子都只會游走於開戰邊緣，身為分團之首的她絕不能越權滋事。
對內，她必須有所行動才能穩定姊妹們與一干商家，否則好不容易打穩的根基就要鬆動了。
現在不是自斷手臂的時候。
必須尋找可信任的護衛來源。
本家的精英護衛……是可以等二當家回來後低頭拜託本家支援，但是那麼做會被判斷為無能吧。
拉娜人黑市……彼此都是狠起來同鄉照坑的類型，關鍵時刻不能信任。
分團護衛……阿珊娜寧願看她痛苦，阿塔娜娜底下的縱火犯不考慮。
「只剩下小不隆咚的護衛嗎……」
「小不隆咚？」
雖然感性上並不想這麼做，也只能慎重考慮排除法帶來的選項了。
「尤瑪，這裡交給妳。」
「突然就增加麻煩事了吶……！」
「咱去南區一趟，回頭再給妳帶個什麼禮物吧。」
「一定又是轉角那家半生不熟的麵餅吶……！」
夏兒拉娜無視於抱頭哀鳴的尤瑪，搭上黑色馬車，先回本館泡過澡、換套衣服，再前往姬瑪商團所在的南區。由於本家也在那附近，她特意命車伕繞遠路，省得給本家的人們看見了。
姬瑪商團和擁有獨立娼館的夏兒商團不同，據點位在從屬於本家的雜貨店二樓，規模小到夏兒拉娜連進門都覺得丟臉。為了求證姬瑪所說的護衛，她按捺住不甘心的情緒，向慵懶看家的老闆娘微笑頷首，保持這個標準笑容踏上二樓。
「夏爾瑪小姐，您提早來了呀！」
在二樓走廊遇到了打扮像隻小綿羊蓬鬆可愛的女孩子，夏兒拉娜還沒開口，認錯人的小姐就甜甜地挽起她的手。
「這席禮服好美，布料觸感也很舒服，很能襯托出夏爾瑪小姐的氣質呢！」
這件藍色禮服不過是隨便選的，聽到可愛的小姐稱讚卻很舒服，看不出心機的臉蛋為場面話增添了魔力。
「黛安娜姊姊，夏爾瑪小姐來了哦！」
「啊啊，如此美豔動人的賓客……夏爾瑪小姐，歡迎蒞臨！」
噗通──！
夏兒拉娜心動後理智才慢吞吞地跟上來，她急忙放緩僵硬的表情，嚴加譴責擅自鼓動的內心，假裝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看向四周好轉移注意力。
真是的！
裝模作樣！
不過是臉蛋有點帥氣、紮著清爽的高馬尾、中性美爆炸的臉蛋、無需化妝的天生麗質、帥到有如白馬王子的臉蛋、優雅華麗的手部動作、想被她吻一口的臉蛋……不行！不能再想了！放空腦袋吧！看看別處吧！
「喵啊啊……」
──是本家的露露芙！為什麼會在這？糟糕，不能面向那邊！可是這邊有那個臉蛋帥到不行的黛安娜在……怎麼辦！怎麼辦！
「夏爾瑪小姐，請允許我牽您的手……」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來，春房已為您準備就緒。」
裝模作樣！裝模作樣啊！
「能和宛如深海珍珠般的夏爾瑪小姐共度春宵，真是教人羨慕呢！」
那什麼比喻！什麼比喻啊！珍珠不是貴到不行的東西嗎！想用話術把人騙得暈頭轉向嗎！
「那麼，」
那清爽中帶點遺憾的笑容是怎樣！就這麼想跟別的小姐的女人打砲嗎！為什麼一點都不讓人討厭啊！
「請夏爾瑪小姐放輕鬆，我們艾妲馬上……」
又喊名字了！明明是別人的名字，被那對紫色眼睛盯著看、喊著名字卻酥酥麻麻……酥酥麻麻啊！
「黛安娜姊姊，謝謝妳，我準備好了。」
「啊啊，那我就……嗯？」
本能。
反射性。
下意識。
總之就是抓住了那隻溫暖得滲人心扉的手。
夏兒拉娜羞紅著臉、察覺過來時，另一隻手已經伸向給禮服撐鼓起來的雙乳，從飽滿的褐色乳溝間取出一枚閃閃發亮的金幣。
「哇啊啊……！」
頭一次親眼看見純正金幣的艾妲與黛安娜眼裡迸出了光芒。姑且不論羊毛都快染上金色的艾妲，容光煥發的黛安娜完全命中夏兒拉娜內心蠢蠢欲動的那個點。這麼一個完美的王子殿下，光是一臉喜悅地捧起夏兒拉娜的手、彎身朝她撲了些粉的淡褐色臉蛋留下一吻，便足已讓她當場融化。
「夏爾瑪小姐，害羞的樣子十分迷人呢！」
羞答答的黏液隨著兩片貝殼啪喀一聲敞開，從中出現了晶瑩飽滿的珍珠。
「──我要吃掉妳這顆珍珠囉。」
「好……好的♥」
夏兒拉娜，完全擊墜。
《第二章 完》
瑪莉蓮遺跡地下洞窟。
巨大蠕蟲瑪莉蓮女王死後，屍體產生的瘴氣充斥了整座地上遺跡與地底的大型洞窟，持續整整兩旬才開始減弱。
這段期間內，不管是拉娜族的精英冒險家，還是來自北方的旅法師，只要有呼吸系統的生物都無法入侵此處。
除了她。
身穿一席黑色晚宴服、彷彿走錯派對現場的黑髮女子。
這名女子前一刻還像個賞析家望向閃爍著寶石光輝的高聳石壁，一會兒後又如同跳舞般抬起一隻腳、優雅地轉動身體，胸前的綠寶石項鍊與豐滿雪白的美乳一同搖晃著。
她已經在這座偶爾只有食屍蟲相伴的地窟待上兩旬，如今終於盼到重見天日的日子。
「奧瑟雅，辛苦了。」
捎來好消息的是身披黑袍、手持巨大黑劍的女子。
魔劍奧瑟雅──處於魔力解放狀態、因而得以人形化的黑髮女子奧瑟雅，透過受寶石光輝所破壞的視野看向那人。習慣黑暗的視覺受到淡光的影響一時看不清楚，不過她也不算是用眼睛在看對方，而是透過體內的共鳴來確認對方身分。
「瘴氣還很濃呢，不會死掉嗎？」
這句話由身為魔劍的她來說真是再適合不過。奧瑟雅有點沾沾自喜。
「我想早一點確認，並且回收妳啊。」
可是黑袍女子的反應卻很平淡，宛若氣息微弱的病患，活著卻沒有多大的生氣。一點也不像會因為震動而大呼小叫的另一人。
「妳自己去確認吧，我想在這裡待一會。」
「殘存的威脅等級？」
「零。」
「那就不必用這個呢……嗯、嗯嗚！」
滋滋滋──
黑袍女子將那把大到誇張的黑劍貼向身體正面，這把劍就像融入身體般消失於奧瑟雅視野中。在黑袍女子解除武裝、悄聲消失於洞窟深處後，一直注視著那道身影的奧瑟雅揚起塗了黑色唇蜜的嘴角。
「真是討厭。」
討厭的共鳴。
「啊啊，真是討厭！」
家人的共鳴。
「……明明是妹妹。」
眺望黑暗的視線乘著胸口發出的共鳴聲，穿越了心神的界限，往依附於黑袍女子身心某處的「妹妹」送入共鳴的頻率。緊接著，同樣的頻率也回傳給她這個「姊姊」。只是這一來一往無法被黑袍女子察覺，所以這番抱怨也不能理所當然地向對方傾吐。
只有那個明明存在於附近、卻無法用共鳴以外手段感知彼此的「妹妹」，能夠理解她的憂鬱和殺意。
「堤拉雅安。」
奧瑟雅在黑暗中低聲呼喚。
「西塔魯瑪爾。」
呼喚著兩道冠上姊妹之名、彼此卻只有殺戮關係的名字。
「奧瑟雅狄利亞。」
然後是自己的名字。
「貝蕾妮卡。」
母親的名字。
糖水般可口柔滑的思緒在四道名字間掀起孤單的漣漪，既沒有激發什麼，也沒有什麼沉澱下來。奧瑟雅的呼喚聲在黑暗裡迴盪著，越漸淡薄，終至消失。
「我回來了。」
慵懶飄散的思緒伴隨黑袍女子的聲音優雅地聚集起來，奧瑟雅收起不懷好意的笑容，望著來到她面前的女子。黑袍女子看向兩人身旁的微光石壁，語氣平穩地說道：
「食屍蟲全部離開後，就只是座特大號的剛玉洞窟呢。」
「是呀。」
「沒有需要銷毀的特殊物品，感覺有點名不符實。」
「嗯哼。」
「連長身蛙人都有『弩』──抱歉，我話太多了吧。」
「不會呀。」
奧瑟雅的態度對一般人來說相當冷淡，就算是話不多的黑袍女子也能感受到她的冰冷。如果是在以前，對話可能就到此為止。如今黑袍女子反倒像個失去拘束器──比方說講話常被奧瑟雅干擾的同伴──而變成用說話來調適自我與周遭關係的樣子。不管怎樣，她還是在奧瑟雅優雅且冷漠的注視下說道：
「連接河底遺跡的道路還有些魔物，『教團』能夠處理吧。」
「應該吧。」
「那麼，回去之前……」
「想看嗎？那傢伙的墓。」
「是的。」
從黑袍女子降臨地窟至今，一直停留在原地的奧瑟雅動了起來。兩人來到陽光灑落的垂直型洞口，在一面遍佈細小孔洞、曾被食屍蟲做為巢穴的牆壁陰影處，有座難以察覺的簡易墓地。
「因為做成黑色的十字架，漏看了呢。」
「啊啊……」
黑袍女子來到光芒邊緣處蹲下身子，伸手輕摸稍微隆起的地面。土堆尺寸大約是黑袍攤開後的大小，比起成年男性的身體要小一號。尾端豎起一支約半米高的石雕十字架，上頭纏繞著奧瑟雅禮服撕下來的黑布。
「……」
黑袍女子撫摸著只埋黑袍、沒埋屍體的簡易墓地，若有所思地停頓了一下。奧瑟雅對此人偶爾展現出的多愁善感不大高興。因為只有她可以與之共感，對方卻無法對她這麼做。於是她語帶不耐地說了句：
「很快就會復活啦。」
「……嗯。」
「除非妳想繼續吸瘴氣，不然還是快點離開吧。」
「我知道了。」
黑袍女子撈了把墓前土，起身來到光芒正中央。她將魔力匯聚於右腳，踏了下地，平坦的地面便以她為中心凹陷出複雜的魔法陣圖騰；接著她把掌中土高高一灑，土粒穿越她那液體似的身體後紛紛帶著數倍的水花傾降於魔法陣上，水道構成的魔法陣發出了有別於日射的橙色光輝。
傳送魔法陣的魔力即將達到巔峰之時，黑袍女子想起什麼似地轉頭對奧瑟雅說：
「傳送魔法對孕婦的副作用──」
奧瑟雅沒等這句話講完，就對忽然說起爛笑話的黑袍女子露出親切到不行的微笑。
「我真的會殺了妳哦，蕾拉。」
下一瞬間，兩隻身影便隨著閃滅的橙光消失無蹤。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