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微熱的悸動

　　烈日當頭的午後，一名少女神情嚴肅地倚著體育館故障待修的北門，盤著雙手，對操場上三三兩兩慢跑著的學妹們投以審視的目光。

　　純白運動服搭酒紅色運動短褲、過長的頭髮一律紮起──如此打扮的學妹們一個個繞過她眼前的彎道，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領著各自的分數便跑開了。而那些於乾燥空氣中載浮載沉的二位數字很快就化為一陣白煙，伴隨滋滋作響的聲音蒸發殆盡。

　　最亮眼的成績是八搭五，最慘的也有兩個六，這就是花梨女高最為她津津樂道之處。

　　可是呢，礙於略偏保守的校規，要平等地給予每位及格的學生獎勵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因此她只好忍痛將門檻提升到八十分以上。只要能夠在自己心目中留下八十分的漂亮成績，就能享有這雙手的獎勵……想到剛才那對飛馳而過、以驚人彈力躍動著的胸部，身兼評審的少女就誇張地流下口水。

　　「您這個模樣未免太難看了吧，裕美子學姊。」

　　早在旁邊觀察好一會兒的貴子墊起了腳尖、拿出手帕替憧憬的學姊擦擦嘴角，不禁對那顯而易見的歪腦筋嘆了口氣。

　　「哎，貴子啊，妳知不知道那個可愛的女生是誰？跑到氣喘吁吁、頭髮甩來甩去那個……」

　　即使裕美子學姊邊形容邊指著那位八十五分的少女，要想從一群「氣喘吁吁」、「頭髮甩來甩去」的可愛女孩中找出目標未免太過勉強。不過只要是這位學姊鎖定的獵物，貴子就有十足把握從三十一位班上同學中找出那位不幸的少女。就算拿一條深色手巾矇住雙眼，她也能猜想到最接近學姊心目中的那隻身影。

　　畢竟，要同時兼具漂亮和美胸，還能帶給學姊良好視覺享受的女孩子，在她們班上並不算多，而且前幾名差距顯著。

　　「遙同學嗎？」

　　「對、對。嗯，那孩子跑步的樣子真迷人啊。」

　　不管貴子說的是誰，裕美子學姊只根據那道沒聽過的名字就點頭回答。即使出手襲擊學妹時十分強勢，平常時候卻是大而化之的個性，這種反差也是她深受貴子喜愛的原因之一。

　　貴子把擦乾口水的手帕對折後，貼心地為學姊拭去額間的汗水。

　　燥熱的夏季啊──就算只是偷懶似地站在操場旁邊發呆，也會像校刊上對運動社團形容的那般揮灑青春汗水。

　　「啊啊，要是袖子再短一點，就可以一飽眼福了呢。」

　　在貴子低頭收起手帕時，裕美子學姊忽然感慨地嘆息。貴子聞言，立即聯想到學姊那番話所代表的意義，還讓她想起學姊對於自己腋窩的評價。

　　貴子默默地仰望裕美子學姊的側臉，熟悉的聲音就在腦海中清楚地響起。「貴子的腋窩好漂亮──」猶如令人心情愉悅起來的咒語般，兩人獨處時聽到的這句話在一片悸動中迴盪。

　　等到同班的未紀同學前來通知換貴子上場了，她才趕緊收拾躍動的心情。貴子向未紀同學揮手的同時，班上半數同學已經測完跑步，她得在上場前先告訴美代子同學她所記錄的成績才行。不過由於自己在關鍵時刻都在注意學姊之故，就連美代子同學幾時抵達終點也沒注意到，只記得大概的時間。看來只好在回程時打聽一下腳程相近者的成績。要是說出太離譜的數字可就丟臉丟大了。唉，老師不在、借不到碼錶又沒人願意負責計時的話，事情真的會變得很麻煩哪。

　　「裕美子學姊，我要先過去了。可以請您幫我計時嗎？」

　　「計時？嗯嗯，可以啊。但妳們應該有分組計時？」

　　「多一個人計時比較準確呀。」

　　「我可沒帶錶喔。」

　　「那就請您默數吧。」

　　貴子微笑著向一臉彆扭的學姊告別，就小跑步穿越跑道來到未紀同學身邊。

　　雖然請裕美子學姊幫忙計時，但其實貴子根本不在意她跑得多快。只是這麼一來，學姊勢必得為了計時而注意自己。就算一點點也好。只要能把學姊的目光從遙同學拉到自己身上，貴子就心滿意足了。

　　「都要上場了還笑咪咪的，妳就這麼喜歡跑步啊？」

　　對非常不拿手運動的笨拙三人組之一而言，答案絕對是否定的。但是，同樣不擅長運動的未紀同學這番話倒也沒有澆熄貴子的興奮之情。

　　因為學姊就在那邊。

　　裕美子學姊會看著她。

　　這樣就足以令她像個傻瓜般將滿滿的喜悅全寫在臉上。

　　「啊，難道是因為祝原學姊？」

　　直覺敏銳的未紀同學擠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指了指背後的裕美子學姊。

　　「是啊。」

　　「哎呀，貴子真的很喜歡祝原學姊呢，讓我這個好朋友有點吃醋了。」

　　「哈哈！妳就別逗我了。對了，遙同學的成績如何？」

　　還記得印象中，美代子同學都只稍微落後遙同學一點。未紀同學用手指戳著臉頰，接著說了個很接近貴子猜測的數字。

　　輪到她們測驗時，是由坐在跑道邊閒聊的美代子同學替貴子記錄。貴子邊熱身邊看著一位秀髮及腰的同學，她是唯一沒有把長髮紮成馬尾的女生。

　　貴子留有和心儀學姊相近的直髮，它們同樣有著垂至腰際的長度，只不過現在都呈現紮起狀態。若是冬天倒也無妨，天氣一熱，沉重的黑色長髮便宛如鬼魂般死命纏著自己，要是放著不理它，還會變化成不斷散發熱氣的惡靈。

　　她本來沒有綁頭髮的習慣，因此每到夏天就不禁埋怨起乾燥與酷熱，甚至還打算把深受大人喜愛的長髮剪短。坐前面的未紀同學曾在聽聞抱怨後告訴她，只要將又悶熱又沉重的感覺想像成妖精在髮間嬉戲就不會太難過了。貴子乖乖地照做，結果只是讓她的抱怨更增加一倍。

　　然而，自從成績優秀、人長得漂亮又氣質出眾的裕美子學姊出現在貴子眼前，她對於長髮的怨念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

　　藉由模仿來滿足自己想更接近憧憬的學姊的心情──貴子就和大部分的一年級學生一樣，將無限膨漲的崇拜心態以這種方式表現出來。沒多久，她就對那頭長髮由怨轉愛，甚至為了頭髮不如裕美子學姊那般長而苦惱了好一陣子。這個煩惱延續到她們倆變得更親近，才因為學姊配合她稍微剪短頭髮而終止。

　　只不過，那位從延期一個月的新生歡迎會起便崇拜不已的學姊，等到兩人關係變好以後就被貴子發現了她鮮為人知的一面──這點就不是貴子可以模仿的了。

　　「貴子、貴子，學姊在對妳揮手喔。」

　　「咦？啊，真難為情。」

　　嘴巴上是這麼說，貴子仍開心地揮起手。她開心的情緒還沒來得及感染未紀同學，宛如慘叫般的哨音就把大家趕上了跑道。

　　「加油喔！貴子同學！」

　　美代子同學握緊拳頭替她加油，她的大嗓門莫名地讓貴子感覺到壓力。

　　第二遍哨音響起時，貴子正望著還在凝視此處的裕美子學姊，多虧未紀同學拉著她的手才讓她回過神來。

　　意識到自己正從起跑點緩緩跑近裕美子學姊所在的彎道，貴子就想好好表現一番。這樣學姊也會比較喜歡的。不過所謂的好好表現，其實也就是照她平常的步調跑而已。

　　咬著隊伍尾巴、慢吞吞地和未紀同學一起跑過彎道時，貴子瞥了裕美子學姊一眼，確認學姊的目光仍跟著自己，才卯足了幹勁努力維持已經很慢的速度。未紀同學有點訝異她的氣勢，但是只要稍微想一下貴子的原動力，就能將之與跑道旁的祝原裕美子學姊做連結。

　　花梨的操場並不大，可是對於貴子和未紀同學來說，才剛進入第二圈就快要受不了了。按照這種情況下去，她們倆大概會在第三圈的時候被隊伍尾巴甩開，順便讓幫忙計時的美代子同學和遙同學邊抱怨邊盯著手錶。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未紀同學可能會因為落後於隊伍感到焦躁，貴子卻從來沒有把體育成績放在心上。雖然吊車尾壓力挺大的，只要看到裕美子學姊投向自己的目光，貴子就覺得身體好像更有活力了（實際上速度仍然是越來越慢）。

　　無論如何，只要確認自己跑過彎道時的身影有映入學姊眼簾，要她跑一整天也沒問題。

　　就像這樣抱持著堅定的信念──貴子和未紀同學一起拿了最後一名。

　　由於接下來還有半個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貴子邊大口喘氣邊聽美代子同學的安慰，盤算著待會乾脆再回學姊身邊，反正她也不喜歡體育課……勉強稱得上強項的游泳課除外。

　　一片嘈雜之中，幾位同學的驚呼聲激起了彎著身體調節呼吸的貴子好奇心。

　　「哎呀，妳們看那位學姊，從前一組開始跑的時候就一直盯著操場呢。」

　　「啊！她是三年級的……嗯？叫什麼來著？」

　　可惜才不過兩句話，就潑了好奇心旺盛的貴子一盆冷水。她還以為她們會談起裕美子學姊，看來是會錯意了。不過在口乾舌燥、氣喘如牛、腦漿蒸得像沱漿糊似的情況下，貴子也就放任耳朵繼續接收那些無用資訊。

　　「妳不知道佐川學姊嗎？她還來班上找過小遙喔。」

　　「啊──茶道社的佐川彌生學姊。對啦，就是她。」

　　「不曉得佐川學姊她剛才是在看誰呢……真希望她有注意到努力揮灑汗水的我哪。」

　　某位同學發自內心的感嘆和貴子心中的想法重疊在一塊，讓她嚇了一跳──不過對象要把佐川學姊換成裕美子學姊才行。

　　是啊，真希望裕美子學姊有注意到自己努力跑步的姿態。

　　已經調整好呼吸的未紀同學拍了拍貴子的肩膀，靠在她耳邊神秘兮兮地說：

　　「祝原學姊好像在叫妳。」

　　貴子抬頭看向體育館北門，學姊果然正以手勢要她趕快跑過去。

　　「是不是有什麼要緊事？」

　　「呼……我想……呼……應該……」

　　我想應該沒有吧──這句話還沒說完，貴子就給未紀同學推了出去。

　　「妳也喘得太誇張了。快點過去吧，我要去一旁吹風吃醋啦。」

　　「未、未紀……」

　　「嗚。貴子真是無情的女人呀。」

　　未紀同學就這麼隨興演了一段，逗得幾個同學哈哈大笑後順勢打入另一群人之中。貴子輪流看著未紀同學和裕美子學姊，最後朝向對她招手的學姊快步走去。走到差不多一半的距離，學姊一句「用跑的！」逼得貴子小跑步起來，此刻她仍未脫離疲憊狀態。

　　好不容易來到學姊身邊，雙腿無力的貴子一手扶著體育館的牆壁，彎下身子大口喘著氣。比起剛測完跑步還要累，腦袋瓜也處於暫時無法運作的狀態，就算是心愛學姊的話也沒能好好聽進去。

　　感受到撲上額間的柔軟觸感時，貴子小小地嚇了一跳。

　　「呼……呃呃……學姊？」

　　壓在額頭上的，原來是裕美子學姊的手帕，而且還是專門為貴子而買的那一條。

　　「站直些。先把汗擦掉，不然會黏黏的喔。」

　　「吁……好的。」

　　儘管還在喘，貴子仍聽從學姊的話站挺起來，讓那條手帕恣意游走於自己的臉頰和脖子間。

　　在裕美子學姊擦拭貴子的後頸時，她注意到了學姊纖瘦的脖子上也滲著一層薄薄的汗珠。看樣子今天的天氣已經到了就算有學生中暑暈倒也不足為奇的程度了。

　　裕美子學姊那因汗水閃閃發亮的肌膚有著莫名的魅力。貴子一時看得出神，直到那條專為自己擦汗的手帕覆在學姊脖子上，才讓她輕叫出聲。這時候說話已經不會因為喘不過氣而斷斷續續，但喉嚨仍舊乾得很。

　　「裕美子學姊，您不是都帶兩條手帕嗎？」

　　「是啊。不過另一條忘在教室了。」

　　正用吸飽汗水的手帕擦拭臉頰的裕美子學姊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

　　「既然如此，您也可以用我的手帕……」

　　「要不是某人剛才在發呆，我就會開口囉。」

　　「這……可是那條手帕……」

　　那條手帕是專門為我而買的不是嗎──貴子話只說到一半就連忙吞回肚子裡。她突然想到，就算是專為自己買的手帕，染上學姊的氣味也沒什麼不好的呀！

　　大概是因為剛從一片空白的腦袋中恢復過來、思緒有點打結的緣故，才讓自己差點說出莫名其妙的話。

　　擦完汗的裕美子學姊微微一笑，然後做出了令貴子驚慌失措的動作──她把那條又濕又重的手帕放在掌心上，然後用它壓住鼻子，聞起其中的氣味。

　　「裕裕裕裕美子學姊！」

　　雖然這已不是第一次……但是每當學姊做出類似的怪異舉動，貴子就會陷入輕微的混亂中。

　　「嗯？嗯嗯，貴子也想聞聞看嗎？」

　　面對喜歡捉弄自己的學姊，面紅耳赤的貴子連忙搖了搖頭。可是一想到那條手帕吸了學姊的汗水，又讓她覺得好可惜。

　　手帕沒覆蓋到的那對漂亮的眼睛直盯著貴子慌張的表情瞧，然後彷彿理解似的眨了眨眼。

　　垂下頭的貴子還在努力習慣學姊的惡作劇，鼻子突然感覺到一股濕熱感，緊接著就發現學姊像個綁匪般繞到她身後一手抱住她、一手將手帕壓在她臉上。

　　「小貴明明就想聞嘛，這麼害羞的樣子真是可愛。」

　　就算貴子確實有想聞的衝動……由於現在身處人潮眾多的操場旁，貴子的第一個反應不是乖順地放縱情感，而是顧及周遭目光。因此，吸入鼻腔內的味道只留下汗味和悶熱感，迷人的學姊成分則是隨著二氧化碳黯然溜出體外。

　　「學姊……好難受啦……」

　　貴子軟弱無力地拍打裕美子學姊拿著手帕的那隻手，發出有點撒嬌的抗議。

　　「怎麼啦，妳會害羞嗎？還是要去沒有人的地方？」

　　「這個……」

　　停頓了數秒，貴子才羞怯地點頭。

　　反正今天老師不在，又是自由活動時間，應該沒關係吧。

　　「學姊可以嗎？」

　　雖然對方做邀約的情況下反問對方行不行很奇怪，為了慎重起見貴子還是在身體重獲自由時問道。

　　「只要小貴可以，我就可以喔。」

　　還真是兼具令人安心和不安的矛盾答案啊。

　　貴子跟著裕美子學姊來到體育館南側，這兒只有幾座尚待改建的小倉庫，不過沒有鑰匙是進不去的。她們躲到其中一間小倉庫的後方，那是一道水泥牆和木柵欄隔出的小小空間。

　　四周再無別的學生，貴子心跳倏然加快。

　　裕美子學姊在兩人席地而坐後把貴子擁入懷中，低著頭嗅起貴子乾熱的頭髮。儘管是如此直接的身體接觸，貴子卻不會覺得意外或不自在。

　　她喜歡被愛慕已久的學姊像這樣抱著、嗅著，要是學姊想吻她的話也沒關係。事實上，兩人偶爾還會在違反校規的情況下做些令人害羞的事情，那也在貴子的接受範圍之內──只要對象是裕美子學姊的話。

　　憧憬的界線，自從兩人建立起關係後日漸模糊，到了現在已經成為一種不安定因素。

　　貴子有時會想，自己到底是崇拜裕美子學姊，還是喜歡上了她？或許兩者都有吧。不過她知道，自己對於裕美子學姊的喜歡絕非未紀同學時常掛在嘴邊的喜歡。那股令人為之喜悅的感情還得加上一滴濃稠的愛戀，才能成為她對學姊的感情。

　　也就是說，在貴子心中的某個角落，存在著將裕美子學姊視為戀人相處的情感。

　　這樣的心情是不被允許的，尤其是在女校，她非常清楚。但是每當和學姊碰面時，就管不了那麼多了。

　　「學姊……好熱……」

　　心仍怦怦跳著，呼吸也無法恢復平順，貴子在學姊身體的柔軟觸感下喃喃低語。

　　雖然她很喜歡被學姊抱住，肢體接觸所蘊釀的悶熱感卻十分討厭。當然，這種問題也只發生在讓人光想到就熱汗直流的盛夏。即使已經避開惱人烈陽的直射，夏季氣候仍然帶有殘酷的敵意，特別是對擁抱著的兩個人來說。倘若現在穿著制服，可能還會更難受。

　　「哎呀，小貴妳又流汗呢。讓我看看。」

　　裕美子學姊仰起貴子的下巴，然後貼近她的臉，距離近到任何一方只要稍微往前傾就能碰觸到對方。貴子紅通通的臉頰散發出動人的羞怯，在肌膚感受到學姊吐出的空氣後顯得更加紅透。學姊輕輕鬆開了手，貴子仍保持仰望的姿勢，等待學姊的下一步。那隻撫過貴子額頭的手掌打破了數秒間的靜默，伴隨著貴子小小的撒嬌聲拭去她額間的汗水。

　　「小貴連流汗的樣子都這麼可愛，當初果然沒看走眼！」

　　「學姊……」

　　儘管內容空泛，裕美子學姊的言語仍然像是魔法般一下子就令貴子心花怒放。只見她嘴唇滑過貴子鼻頭上方，帶著柔軟的觸感輕輕降落在額頭上。學姊以略微超過淡吻的力道親吻著那還殘留細微汗沫的額頭，她所施予的熱度並未讓貴子感到任何不適。

　　貴子閉上雙眼，任由裕美子學姊親吻她的肌膚、汲取她的汗水。溫熱感接連綻開的時候，令她聯想到六月中旬這個時間點。

　　已經過了一個月啊……新生歡迎會上的自己，恐怕想不到一個月後的自己竟然能和裕美子學姊走得這麼近吧。

　　現在想想，歡迎會隔天忘了帶便當這件事還真是值得感謝。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在買麵包的途中被裕美子學姊叫住，然後帶著麵包跟學姊爬上校舍屋頂。由於學生們不能上到屋頂，從二年級校舍最裡頭的樓梯偷偷上樓時，貴子甚至感到心跳加速。到了什麼都沒有的頂樓，即使她只是安靜地和學姊吃著各自的麵包，仍然覺得十分滿足。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貴子就對裕美子學姊產生了情愫。

　　閉著眼睛、仰起頭的貴子期待著同樣對女生有好感的學姊奪去她的嘴唇，她的願望很快就實現。

　　跟最喜歡的學姊在校園某處獨處的時光，就在令人臉紅心跳又不至於激情過頭的甜美氛圍下悄悄流逝。

　　然後，宛如幽會必備的要素之一，總會有人為這場小小的約會唱頌尾聲。

　　「貴子──貴子同學──」

　　未紀同學的聲音遠遠地傳來，從聲音聽來應該是在體育館西側至南側轉角。原來已經快到了下課時間嗎？

　　「嗯？小貴妳在緊張喔。這個樣子也很不錯。」

　　「未紀同學她就在附近……」

　　「原來是因為未紀學妹才讓妳更興奮嗎？」

　　「不是啦……嗯。」

　　相較於迅速冷卻中的理智，未紀同學一陣陣的呼喚聲反而讓貴子的情緒更加激動，兩者微妙的差距一律由裕美子學姊的雙唇悉數接收。若只是如此還沒關係，偏偏未紀同學都走到隔壁的小倉庫了，學姊卻沒有停手的打算。成熟的親吻中少了些溫柔，更添令貴子既擔憂又期待的強悍。

　　「貴子──不要躲我了啦。我知道妳在附近喔。」

　　好友的呼喚聲持續逼近，那聲音聽起來不知為何有點討厭。未紀同學也算得上小小幽會的打擾常客了。儘管知道未紀同學不是有意的，她卻不禁在心裡埋怨起對方。

　　貴子在焦慮與快感交織而成的情緒中無言地抗議。她怪未紀同學為何突然跑來找她、怪裕美子學姊為何不肯停止，同時也怪自己為何放縱享受這股緊張的氣氛。

　　等到學姊終於收回了唇、邊喃喃著「就先這樣吧」邊替貴子整理頭髮的時候，未紀同學的腳步聲已經變得十分清楚。

　　兩人紛紛起身，這時裕美子學姊突然發動奇襲，沾了兩種氣味的嘴角狡猾地上揚。貴子手忙腳亂地想阻止學姊，不過未紀同學就要找到這邊了，她得分心去注意未紀同學是否會看到兩人如此親密的畫面。貴子在慌張中忽然唇畔一涼，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學姊推向轉角處，眼前正是朝此處走來的未紀同學。現在說什麼也不能往後逃了。貴子假裝撥順頭髮，一臉尷尬地望著快步上前的未紀同學。

　　「妳果然在這裡，我還在想是不是記錯方向呢。」

　　「未紀……怎麼了嗎？」

　　未紀同學聳聳肩，一派輕鬆地說道：

　　「淳子同學她們在聊一些很無聊的話題，遙同學說要回教室看書，無處可去的我就只能找貴子了呀。」

　　「這樣啊。」

　　臉頰微燙的貴子似懂非懂地點頭，腦袋瓜裡卻還想著不知是否安然脫身的學姊。未紀同學見到她心不在焉的模樣，雙手扠起腰問道：

　　「妳有在聽嗎？」

　　「有。嗯，好像沒有……」

　　「我都特地來找妳了，還這麼心不在焉，真是無情耶。」

　　「沒有啦……」

　　未紀同學鼓起雙頰，不一會兒又自己消了下去。

　　本來以為未紀同學會發現些什麼的貴子這下鬆了口氣，卻也覺得有點可惜。在貴子質疑自己為何會感到惋惜的同時，未紀同學牽起了她的左手。

　　「陪我到附近散散步，當做補償吧。」

　　未紀同學沒有等候她的答覆，便逕自拉著她朝體育館走了過去。途中貴子只回頭一次，但是裕美子學姊並沒有現身。

　　沒辦法了──就這樣吧。

　　胸口還留有微熱的悸動，手心卻被另一股體溫給包裹，貴子覺得自己好像夾心餅乾，被兩種令人開心的溫度包夾在中間。

　　貴子加快腳步好跟上未紀同學的步伐，這時她們倆已經在蟲鳴聲的引導下踏入沒幾個學生所在的林蔭小徑。

　　未紀同學微笑著說起剛才從淳子同學那兒聽到的趣事。

　　貴子心想，她還真喜歡和自己散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