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冬季戰爭」#1
統一曆十年,冬。
貿易禁令解除的三天前,姬瑪商團二當家夏兒拉娜‧桑‧拉娜於館前遇刺,緊急送往教會管轄的救護所。經過急救後雖撿回一條命,但仍未脫離險境,至今還在救護所內的監測病房昏迷中。隨著精心設計過的醫療帳單送至商團本部的,還有來自黑市與葉卡捷琳娜的紊亂情報。
「有力線索,共十六條。個人認為,不足以信。」
行兇者背後勢力事先已完成佈局,且投入的資金雄厚到無法光靠買通來對付,事發當天的路線安排也非常到位。姬瑪安插於各娼館周遭的暗樁不是被繞過就是遭到收買,他們向商團提供的情報天花亂墜得令人生氣,與葉卡捷琳娜透過個人情報網挖來的消息大同小異。光天化日之下行兇的女子簡直就像人間蒸發似的,接連三天搜查毫無進展,姬瑪一度想乾脆讓警備隊介入算了。
不過,唯有這點不行。
姬瑪知道,兇手知道,教會也知道──事情再鬧大,希姆基區禁令又要延長了。所以她只能走檯面下的手段找出兇手。兇手背後的指使者不會主動擴大事態。教會的立場則反應在異常昂貴的帳單上。
眼下要做的事並沒有改變。
不擇手段也要逼出真正的元兇。
「卡秋莎醬,新一筆委託費拿去,接下來還得麻煩妳了吶。」
「……這樣好嗎?」
姬瑪取來一疊蜜柑紋印信紙,以流利的草寫體在上頭寫著「姬瑪商團重金懸賞任何有關情報……」開頭的親筆信共二十封,讓葉卡捷琳娜轉交給願意接洽的人士。情報網被對方打亂固然可憎,若所有的節點都與對方沆瀣一氣那也無可奈何。現在她只能硬著頭皮亂槍打鳥以尋找突破口。
葉卡捷琳娜往桌上放回一枚金幣,這是她從業以來首度退還部分委託費給客戶。姬瑪從那雙映著燭光的細眼看出許多種意思,可惜現在沒那個餘裕來場感情升溫的暢談,感激的心意就透過優美流線形的蜜柑人雕刻來轉達。
待葉卡捷琳娜戴上華麗的帽子、喬裝成恩客離去,姬瑪努力裝出來的大大微笑頓時坍塌。
她抓起桌上的蜜柑砸向牆壁,滿腔怒火幾乎要順著乾渴的喉嚨竄出,卻在奪口而出的那一刻應聲瓦解。
冷靜。冷靜。
還沒到發怒的時候。
把年輕氣盛的一面壓下來吧。
一顆蜜柑也是錢吶。
要是用說的聽不進去,就啪啪地用手掌打兩下臉。
要是用打的還無法靜下,就來胡吹大氣、騙騙自己吧!
──現在可沒意氣用事的閒工夫。
姬瑪調整好情緒,喚來正因為夏兒拉娜住院而忙得焦頭爛額的兩位秘書。尤瑪與芭兒拉娜進入辦公室時,兩人都是萬般疲累中故作堅強的樣子。
「尤瑪醬、芭兒醬!咱這幾天實在抽不出身,家裡情況怎麼樣?」
「是的,目前正按照夏兒姊的備忘錄維持運作,唯人事調動暫時停止。」
「不過……小姐與員工們氣氛低迷,已有流言傳出了。」
精明的尤瑪報告勤務方面仍可保持短期穩定,圓滑的芭兒拉娜托出大家心中的不安。就夏兒拉娜事先準備的備案角度來看,事態如預定般進行的現況好像一切只是預先演習。除了引發混亂的兇手完全無線可循以外。
不能光靠混雜不堪的情報網,商團本身也得做出反應才行。在此之前,必須先穩住陷入動盪的家中。
翌日,姬瑪一早就大動作號召各分館的娼婦與雜役,阿塔娜娜率領的護衛團亦參與其中,大隊人馬於本館附設小酒館內集合。姬瑪挺著形狀完美得無懈可擊的蜜柑之乳站上櫃台,向大家展示兩張製工精美的信紙。那是諾夫哥羅德商團與紅熊商團第一時間送來的慰問信。
「諾夫哥羅德和紅熊的傢伙們!咱家一出事就急著寄信過來吶!是因為心虛嗎?」
喀滋滋──姬瑪一手捏爛兩家信紙,以閃爍著蜜柑色光輝的大眼睛瞪向前方、握拳吶喊:
「不!狼心狗肺之人不懂得心虛!那些傢伙是在害怕!害怕咱們拉娜人有仇必報的血性!」
眾人皆因姬瑪小小的身體喊出如此具有感染力的聲音而震懾,這股奇妙的波動很快就乘著民族性的傲氣扶搖直上,蛻變為南北相抗的氣勢。
「咱已向各地派出眼線!本家與商界同胞亦會傾力相挺!絕不容許兇手逍遙法外!」
同仇敵愾的氛圍尚未沸騰,便透過「兇手」二字收束至特定事件及對象。姬瑪站在眾志凝聚成的沸點上,鼓舞著群起激昂的氣氛,右手推著墨綠色袍子往旁邊「唰!」地橫臂喊道:
「咱家夏兒拉娜的傷勢已獲控制,休養一段時間方能回歸!各自按部就班,勿操無用之心!一切回歸正軌之前,這裡有咱親自坐鎮吶!」
由姬瑪帶動並引爆的激情化為雷動歡聲,鋪天蓋地震撼著整座小酒館。這番演說猶如一劑強心針,使得商團上下士氣大振,彷彿已經贏得屬於他們的公理與正義。
這天,姬瑪商團各館及麾下商店皆貼上大大的懸賞單,鎖定對象為「麻煩製造者」而非「殺人犯」,若能供出真兇者將獲贈五枚金幣──與葉卡捷琳娜持有之親筆信所寫的數字相同。
消息放出後,姬瑪又回到了整天往外跑的忙碌狀態。最新一站是可以讓跑到發痠的小短腿喘口氣的本家娼館。
「哈坦醬!執勤嗎!」
「嗯。」
「那進來陪咱坐一下吧!」
「……我在執勤啊!」
哈坦的搭擋與看守本館的小隊長分別被姬瑪胸前的左右護柑所收買,即使當事人不想踏入充滿雌性費洛蒙的娼館內,最終仍給姬瑪連拖帶拉地帶進閒置的空房。門剛關上,嗚嘿嘿的尖銳笑聲尚未迸出,哈坦先一步抬起掌心聲明:
「先說好,我可不幹那檔事啊!」
姬瑪一臉壞笑地湊上前,故意用肩膀蹭了蹭繃緊一張臉的哈坦。
「哦唷唷!能對咱說出這種話的,不是性癖異常就是舉不起來吶!哈坦醬是……?」
「老子不舉!行吧!」
哈坦覺得要將「其實我還沒從莎莉葉的陰影中走出來,除非妳是個頭高大又爽朗的南方肌肉女,不然我真的硬不起來!」這句話婉轉地說出來太麻煩了,索性用世上部分男人的痛做為藉口,打發掉一個勁兒在旁邊搔首弄姿、卻弄巧成拙得像個早熟小鬼頭的姬瑪。
捉弄完哈坦,姬瑪一副做了件好事的表情用手背滑過額頭,一屁股坐到充滿桃色氣息的粉紅色圓墊上。哈坦依然酷酷地盤著手臂倚牆而立。
由於彼此都明白對方正打著什麼算盤,以力氣自豪的商團護衛根本拿看不穿想法的分團當家沒輒。哈坦沉默不到一分鐘,便投降似地從牆上彈起身體,大步走向姬瑪背後的牆壁。他正要確認牆後有無監視者,像棵迎風搖曳的熱帶樹般左搖右晃的姬瑪便開口道:
「哈坦醬但說無妨吶──本家大人們大奶有大量啦!」
「有啥萬一,丟了工作的是我啊……」
「有那啥啥的萬一,哈坦醬就來咱底下做事吧!薪水九折!」
「九折?」
哈坦挑起右眉反問。要是這精打細算的小不點也有說錯數字的時候,他就可以理直氣壯地笑她了。不料姬瑪的九折還真是童叟無欺的九折。
「被本家開除的護衛,身價理所當然會掉個兩、三成吧?咱肯開給你九折已經很有良心了吶!簡直是模範老闆代表──拍手!」
啪啪啪啪……孤單的掌聲快速轉弱,只有姬瑪陶醉於自己編出來的假想頭銜中。她所謂的良心在哈坦眼裡實在有夠黑。
「所以妳的意思是,若我因為幫助妳而丟掉工作,妳會用低於現有工資的條件僱請我,這還是很有良心的義舉?」
「沒了個錯吶!」
登登愣──沒了上等蜜柑加持的墨綠色貧乳挺起微妙的曲線,姬瑪下巴高高翹起,神氣巴拉地發出「嗯哼!」聲。因為這套反應實在太理所當然,哈坦一度以為是自己腦筋不好搞錯了。仔細思考一番,才確定這小不點根本黑到發亮。於是他給了鼻子翹高高、不時睜開右眼來確認這邊反應的姬瑪一副露骨的嫌棄表情。
「……為啥那種表情吶!九折還嫌太少嗎!男子漢大丈夫竟然為了點小錢斤斤計較!」
「妳倒是給我原工資聘請啊!」
哈坦不知不覺就跟著今天特別愛耍性子的姬瑪起舞,兩人就上述條件應給付之工資商討了整整一節的時間。左右兩間春房的小姐叫床聲宛如戰鼓般迴響於在激烈辯論間,最終以薪水九五折、期滿兩季得以導入一般護衛的加薪制度、首三旬需自付治裝及治療費等條件定案。腦袋冒煙的哈坦不明白為啥他越是爭論、條件就越偏向資方,明明每個環節都感覺對他有利啊!而且他們討論老半天,大前提的「被本家解僱」根本就沒發生。他這輩子再也不想和腦袋精明的女人辯論了。
哈坦總覺得光這段時間就說上好幾年分的話,而且他居然還有股暢快感。仔細想想,他能夠坦然面對自己對莎莉葉的情感,也是在兩人支援分家並遭逢危難的當下。如果是跟著陰險狡猾又聒噪的小不點做事,自己這種陰沉又不討喜的個性大概會慢慢轉變吧。莎莉葉留給他的陰影,或許也能逐漸消散、化為向前邁進的助力……
「話說回來,咱這邊有認識的秘藥商吶!待會就去幫哈坦醬問問治療陽痿的藥材!」
「我沒有陽痿!」
「那就是性癖異常……」
「也沒有異常!」
雖然大概寧可餓死路邊也不想認這傢伙做頭家,做為化解心中部分鬱悶的感謝,哈坦仍然將本家對暗殺事件的處理方針、護衛團動向等情報透露給姬瑪。至於姬瑪「嗯!嗯!」地聽完後還色瞇瞇地對他呵呵笑、說藥材一事交給她,再以腦力優勢把哈坦逼到一臉想哭地承認自己就是陽痿這件事,就當做上輩子欠她的吧。
§
希姆基區貿易禁令在冬季開始的第四天,由王宮代表穆羅姆子爵前來宣達解禁公告。對於從戰後懂事起就在阿爾巴特區精華地段生活至今、以貴族身分頂天立地活著的子爵大人而言,鄰近的希姆基不過是鄉下中的鄉下,要他為了鄉巴佬們身穿華貴的衣裳、讓他自豪的八字長捲鬍沾染鄉間髒空氣實在是難以忍受之事。不過為了得到女王陛下的賞賜,他仍然遴選最雄壯威武的八名衛士以及動作最靈活柔滑的賣藝人,六人在馬後手持高聳的王旗與家旗,兩人在馬前擊鼓,賣藝人負責為身騎血統純正、還戴了頂花俏小禮帽的名貴駿馬的大人炒熱氣氛。
代表隊列鬧哄哄地從阿爾巴特區進入希姆基東區,招搖且緩慢地前往當初燒遍整個東區的起火點。從子爵大人了不起的表情看來,他也許是將這小小的遊行當成施捨給平民百姓的公益演出吧。
儘管這支隊伍在當地人民眼中是如此荒唐,瑟安商團與諾夫哥羅德商團仍然在約定好的地點擺出大陣仗,隆重迎接這位鬍子有夠翹的中央貴族。一方是嘴上鬍鬚濃密的當家阿布拉姆,他穿著仿豹紋白色大袍,頭披金絲繚繞的青頭巾,以迎合北方貴族的氣質博取穆羅姆子爵的青睞。至於以貴族眼中險惡粗暴的拉娜人為主幹的瑟安商團──
「艾達妮亞‧特列波娃,謹代表瑟安商團,恭迎子爵大人。」
「……放屁!那是他們分團的娼婦!他們明明是那個叫波兒拉娜的母猩猩管的!」
因為穆羅姆子爵的眼神在望向瑟安那邊後立刻閃閃發亮,一副就是被挺起披著白紗的雪白巨乳、打扮成大當家的艾妲深深吸引的樣子,阿布拉姆忍不住當場指著神情嫵媚、舉止優雅的艾妲破口大罵。站在艾妲身後的二當家琴娜大步向前,當場展示三張書狀,從左到右分別是:特列波娃家認艾妲為養女之證明、波兒拉娜親筆委任艾妲代管商團事務之證明,以及艾妲其實叫做艾達妮亞之證明。不料阿布拉姆又有意見了。
「哪有人沒事突然認養女的!還跟代理當家的時機點扯在一塊!最後那個名字的證明根本空穴來風啊!」
面對咄咄逼人的濃密小鬍子,琴娜亦不甘示弱地挺起難得穿上金色內衣的褐皮大奶,挑著眉頭嗆回去:
「你管人家認不認養女!咱家愛給誰帶就給誰帶!竟然還他媽管人家女孩子叫啥名啊!」
「這些破事怎麼看都是刻意安排的吧!你們擺明就是要搞個門面討子爵大人歡心!」
「現在話隨便人講是吧!那老娘也能說你昨晚在路邊幹了頭老母豬還射後不理!侵犯豬農權益啊操!」
「你他媽少在子爵大人面前胡說八道!」
「你才該閉上你的臭酸發霉鬍子嘴!」
「媽的!根本潑婦……!」
阿布拉姆怒不可遏地罵到一半,忽然背脊一涼──他連忙收起猙獰的表情、望向站在高台上的穆羅姆子爵。子爵厭惡的表情明顯將他視為與隔壁潑婦同等地位的存在了。
「說到底,終究是有點財力的鄉巴佬。」
這就是諾夫哥羅德商團從子爵口中得到的評價。
「至於艾達妮亞小姐,美麗的仕女……管理南方野人實在難為了呢……為褒獎您在這窮鄉僻壤忍辱負重、為我國根基打下基礎之勞苦,容在下邀請您參與本日的茶會……哦,是的……是高階司祭舉辦的茶會……呼嗯……您意下如何?」
子爵想用吟詩般的方式邀請艾妲,但是因為語調太過做作,嘆息與句子間隔的拿捏完全不到位,雙手還擺出莫名其妙的姿勢,讓努力在大人物面前裝成熟的艾妲差點笑出來,連忙以借來的白銀羽毛扇擋住嘴巴。子爵只看見那雙美麗的眼睛朝他送笑,宏偉的大白奶又隨著無聲的笑意抖啊抖,看得他高貴的大小頭一併融化了。
躲在圍觀人群內的姬瑪用手肘頂了頂身旁的洛瑟娜,指向正以優雅姿勢彎腰掩飾著什麼的子爵悄聲說:這傢伙的命根子肯定有繫一條昂貴的花邊繩帶。洛瑟娜代替憋得很用力的艾妲咯咯發笑。
「這是,嗯,這是我的榮幸,子爵大人。」
艾妲好不容易才壓抑住幾度想爆笑的衝動,盡可能以平穩清澈的聲音擠出這句話。一連擺出好幾種姿勢、苦苦等候回音的子爵總算是眉開眼笑。
宣達完畢,一名雄糾糾的披甲衛士來到艾妲面前單膝跪地,雙手奉上寫有茶會時間與地點的金色卷軸。馬上的子爵對一臉忍到快僵掉的艾妲揮手又眨眼,隨後就在隆隆鼓聲中自以為浪漫地離去了。
待探子們回報子爵一行確定離開希姆基後,滯留原地的兩派人馬登時劃清界線,圍觀群眾也自動分成兩邊。即刻解除的禁令再度將寧靜一時的希姆基撕裂開來。
「他媽的臭女人,淨搞些小手段!向所有商家傳令!開戰啦!」
諾夫哥羅德商團當家「阿布拉姆」──返回駐希姆基分部的此人一聲令下,希姆基北區及東區的商家紛紛豎起明亮華麗的青底白色權杖旗。
「喔喔喔喔!蠢蠢欲動的渣滓都跳出來啦!小的們!開戰啦哈哈哈哈!」
瑟安商團當家「波兒拉娜」──接連二十封撕毀的契約書送抵瑟安本館,此人反倒興奮地從頂樓窗口探出頭來,挺著在冷陽下透出光澤的褐色爆乳、往兩區喊出一片紫色旗海。
「布料!食材!木頭!金屬!全部給我搬光!讓可悲的南方土包子瞧瞧財力差距吧!」
諾夫哥羅德商團希姆基區事務長「奧洛娃」──芳齡二十的此人披著貴族騎士般的大紅披風,踏著頗具炫富意味的寶石長靴,在龐大錢流簇擁下以一身白色禮服華麗登場。
「想靠壟斷物資短期決戰嗎!那個奶都沒發育完全的臭小鬼!露露,通知姬瑪!命分團全力支援咱們!」
瑟安商團二當家「琴娜」──回到娼館馬上恢復上空姿態的此人,在兩枚過於耀眼的金色乳環光輝下翹起修長美腿,對著標示出敵我雙方據點的地圖揚起象牙色嘴角。
「干咱屁事哦哦哦哦……!備料問題不會自己解決嗎!那個抖S曝露狂啊啊啊……!」
姬瑪商團當家「姬瑪」──本來就忙到不可開交的此人忽然接到可愛信使捎來的命令,當場在人聲鼎沸的店門口上演姿勢超級標準的失意體前屈。
盛大開戰者也好,暗中活躍者也罷,就連本欲置身事外者也不可避免地捲入爭鬥漩渦中。
統一曆十年,位於希姆基區的商場決戰就此展開。
§
向晚時分的王都北門閃耀著昏暗的金黃色彩,一名小小的拾荒者藏身收工返回桑莫難民營的隊列中,在城門警衛一臉厭惡地掩鼻驅趕下,離開了今天也讓她一飽口福的王都。
工人們沿著難走的泥巴路回到難民營時,小拾荒者已悄悄地脫離哼著家鄉旋律的隊伍、以膝窩踢擊打倒想強暴未成年小孩子的戀童癖大叔,順走大叔身上的銅幣望北而去。
天空很快暗了下來,今晚是星光微弱的黑夜。越是往北,雲就越低,也許半夜會下起傾盆大雨。
她來到開拓區,腳有點痠,肚子也有點餓。晚餐果然不該只點特價品烤蘑菇,還只給三朵。
繼續到開拓區中段,想尿尿,可是要穿越邊邊的營地。因為忍不住在帳篷旁小便,被討厭的夜工發現後追著跑了好遠。
開拓區後段就簡單多了,這個地方背對城門、左手方向的商團護衛很散漫,她可以躲進空蕩蕩的伐木小屋裡,讓跑到髒兮兮的腳稍事休息。
再過去的基里希營地稍嫌麻煩,但不要緊,黑夜是最好的掩護,而且她十分擅長攀爬峭壁。只要順著河水往高處爬,就能走山路繞過整座營地。
這個時候,熊出現了!
小拾荒者噗咚一地倒地裝死,待熊靠近再唰地一聲扔出匕首!如果這純粹考驗動態視力與反射神經的投擲能命中就好了。這是她丟了就跑後必定會浮現的小小期待。可惜這次也是稍微戳一下厚實毛茸的熊皮,唯一效果是激怒對手。
好在山上多的是樹木,她像隻野猴子三兩下就答答地爬到黑漆漆的樹上。陣陣搖晃伴隨低沉如軍人集體踏步的聲響傳至上頭,這頭厲害的熊也爬上來了。小拾荒者憑著模糊的距離感避開熊爪攻擊範圍,上升到樹頂或一定高度便縱身一躍、像山貓般輕盈落地,緊接著往稍遠處的另一棵樹衝過去。
幸好她在山下有讓雙腿休息過,現在還有餘力來場夜裡的躲貓貓。像這樣邊爬邊逃、找到先前丟棄的粗製匕首就練個盲投,逐漸往熟悉的路徑修正方向,通常可以在肚子餓扁前逃出生天。最近她的腳力明顯上升,不太需要在附近的秘密山洞裡過夜了。
天空降起封鎖住聽覺的大雨時,她成功擺脫熊的追擊並逃到山下,來到基里希營地北方的前線營地。
此處戒備比任何地方都要嚴密,不過沒關係,傭兵營這一側有條走私販小徑,這裡有名喚賄賂的隱形屏障保護她。只要像小狗一樣鑽過土牆之間的坑洞,就會有人發現她的歸來。
「喂!小伊回來啦!」
小拾荒者──名喚小伊的孩子從滿地泥濘中爬起來,轟隆隆的雨水沖刷掉她一身的污泥,搭著遮雨棚的篝火照亮了她一頭髒亂的綠髮。她本能地推開見過數次面、對她並無惡意的老傭兵所伸出的手,踏著泥水一路奔向真正的終點。
北方軍團麾下第六傭兵隊的隊長營帳由內側掀開,敞開的帳門猶如黑夜裡散發出金黃光輝的某物。小伊迫不及待地奔向這個她還沒能確切理解是什麼的某物,所有力氣皆隨著小小的身體撲向某物之中。
某物彷彿母親似地環繞住她,先是讓人舒服到想入睡的暖意,再來是有點粗魯的磨擦。濕答答的身體給粗糙布巾仔細擦過一遍後,她才在放著麵包與牛奶的桌前慵懶地確認某物的形狀。
「今天沒吃到什麼吧?瞧妳肚子咕嚕咕嚕叫的。」
剛拿起匙子的小伊恍然大悟地脫下還有沉重濕氣的破布衫,從衣服內側抽出一串用繩索繫起的銀幣與銅幣。這是隊長大人今天早上賞給她的吃飯錢,尾巴那幾個髒銅幣則是額外的戰利品。另外還有些進城吃飯順便收集的紙張,可是幾乎都在躲避熊的時候弄丟了,只剩下一張被雨水淋濕後裂成兩半的黃紙。
「字糊掉了啊?沒關係,先交給我吧。」
因為隊長大人不管她是否達成任務都會給予食物、摸摸她的頭,所以小伊顯得特別沮喪。她打算隔天先到山上去回收紙張,把它們藏進秘密山洞,再鑽進王都扮演她的小拾荒者。
「小伊,這是從吃東西的地方拿的嗎?」
小伊咬住麵包的嘴上下各晃一下。
「這樣啊……」
小伊大口吞下麵包、稀哩呼嚕地喝掉整盤牛奶,頂著一圈牛奶鬍子湊到隊長大人身旁。她很想看清楚濕答答的黃紙上在寫什麼,可惜她的腦袋沒有隊長大人靈光,連懸賞單的懸字都看不懂。
睡意漸濃,隊長大人似乎還不打算從椅子上起來,於是她就趴在殘留牛奶香氣的桌上瞇起眼睛,輕輕踢晃跑到又痠又痛的腳丫子。意識朦朧之際,她感覺到隊長大人用很溫柔的力道撫摸她的頭髮。那幾聲從紫色髮梢旁吹出的嘆息,不曉得是對滂沱大雨抑或她從王都帶回來的紙張發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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