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只要一開啟短程頻道,風沙聲就把彼此交換的話語模糊成一片散沙。聽說這一代裝甲機有效降低運作噪音帶給通訊上的困擾,她們這些操作員確實為此感動。可是,如果能再降低環境收音效果就更好了……
理論上,方圓七十二公尺 內的裝甲機都能使用短程頻道溝通。實際上,通訊半徑大概只有二十五公尺 。若是在高速行進或戰鬥中,通訊距離還得視情況大小打個對折……或許再對折。
因此,當芙琪的聲音好不容易混著風聲傳到裴沙這裡,她們倆已經近到可以看見彼此了。
「……就像我剛剛說的。嗯,喂,妳有沒有在聽啊?」
裴沙半副精神放在風吹沙襲的護目鏡上,另外一半則迅速在腦袋裡尋找名叫「芙琪」的資料夾。從中挑出她這句問話前面最有可能接續的話題,裴沙做出感同身受的語調說:
「其實隊長還是對妳很好啦……」
風聲與嘆息聲同時傳來,看來是猜對了。
「唉……就算是這樣,她還是派我們回去啊。」
「妳在吃賈姬她們的醋嗎?」
「嗯啊。」
還是這麼坦率。裴沙就愛她這種個性。雖然經常抱怨是有點煩,偶一為之就會顯得很可愛。在芙琪繼續說下去的時候,裴沙已經開始回味上個禮拜的夜晚。
「其實啊,隊長這麼做,也是為了保護妳嘛。」
「什麼……?」
「雖然很想陪著妳,前線畢竟太危險了。如果能用任務名目讓妳暫離前線,也算是一種保護手段啊。」
「也就是說……?」
「是愛的表現喔!」
「果、果然……!隊長她果然是愛我的!」
「是啊、是啊!」
「……嗚,那是我錯怪英英了。等到任務結束,我要好好向她道歉……」
「道什麼歉啊,妳抱怨的對象明明是我……」
「啊,這倒也是喔。」
芙琪自個兒傻呼呼地笑著,那笑聲聽得裴沙都為她感到高興。也有一點難過。
跟芙琪搭擋快滿三年了。每天睡在同一間寢室、進行同樣的訓練、吃著同樣難吃的午餐、趁著其她室友睡著後偷偷摸摸到對方床上……這樣的日子持續了這麼久,再加上芙琪這種可愛的個性,沒有人會不愛上她吧。即便是曾經自認為性冷感的裴沙,也因為芙琪的甜美變得越來越奔放。
她們處於像朋友又像戀人的交往模式,彼此距離不會太近也不會太遠,還會因為對方跟哪個人太親近而醋勁大發。有次她們共同的室友被甩了,聽了裴沙的安慰竟主動投懷送抱,好死不死芙琪剛好走過來……下場就是被迫冷戰整整一個禮拜。一天不抱對方就很不習慣,一個禮拜簡直要了她們的命。到頭來,沒做錯事情的裴沙還是得向芙琪低頭,然後想盡辦法溫柔地哄她,兩人上個床就開始融冰了。做完愛,氣喘吁吁的芙琪就會軟化,變成愛撒嬌的小女人並說起這些日子沒能說出口的話。而裴沙呢,就抱著那副暖和的肉體,一邊取悅她,一邊聽她說話。
──這個女孩子,果然是我的天使。
可是……在天使的心中,卻有著一道讓她很受傷的鴻溝。那就是,英格麗隊長永遠坐擁第一名寶座。
裴沙很清楚,自己是沒辦法跟隊長比的。其實她們根本不需要比較。早在她們倆入隊以前,英格麗隊長風流的傳聞就聽過不下百遍,所以就算在入隊後被襲胸摸屁股,裴沙也彷彿習以為常。然而,芙琪就不是這樣。即使隊長並沒有對芙琪動感情,頂多就是捉弄般摸她的胸部、親親她,單純的天使仍然誤以為那是屬於她的特別待遇。這也是為什麼她們像戀人……又像朋友的緣故。
聽著芙琪的呼吸聲胡思亂想之際,已經看得見蒂蒂那架裝甲機了。面對那群散兵還可以打到屁股中彈,也算是一種技能吧……她向朝她們過來的蒂蒂揮了揮手,蒂蒂也揮手示意。待會就用屁股中彈這件事來消遣她吧。
她突然感受到一股很奇妙的感覺。
過去從未經歷、未來也不會再有,只屬於此刻的禮物,在風聲之中悄然降臨。
那或許可以說是直覺……是那種妳能百分之百猜中撲克牌上的花色與數字,天賦的直覺。
因此……才更令人難過。
「芙琪……」
「怎麼啦?」
「去隊長那裡。」
「嗯?怎麼突然……」
「別問了,快去!」
裴沙的聲音大到對講機都爆音了,噪音刺得芙琪耳朵好痛。她看見裴沙開始加速,像是要甩掉她。她不甘示弱地追上去。
要是只因為自己又在說英英的事情就吃醋,那麼這次她可不會就這麼乖乖聽話。
她很清楚,自己是對英英……不,是對英格麗隊長抱著不可能實現的單戀。也許很悲哀吧。要她就這麼放下是很困難的,但不代表她沒有在努力。至少,最近這段日子,裴沙對自己的重要性,已經逐漸取代英格麗隊長了。過去她無法想像見不到隊長的日子,現在則是一分一秒也不想跟裴沙分開。
哪怕只是抱怨給她聽……那也是很令人快樂的事情。
所以,不要遠離我。
不要丟下我。
「裴沙,聽我說……」
「妳這……笨蛋!我不是叫妳走嗎!」
聆聽我的聲音吧。
「我不走。所以妳也別吃隊長的醋了……」
「不是……妳在說什……」
陪伴在我身邊的妳,
「那個,嗚,我的意思是,我對裴沙……」
總是給我勇氣的妳,
「唉,怎麼說,就是那個,我、我我……」
請妳……
「我、我愛、嗚、我愛妳啦……!」
也愛我吧……
「裴沙……?」
芙琪羞紅著臉瞥向雷達,一直以來陪著自己的五號友機,其微微發亮的綠色燈號不知何時熄滅了。
在她努力思考究竟是怎麼回事的時候……世界就像歪了整整九十度,沙土跟天空出現在左右,上下都變成白茫茫一片。詭譎的變化持續不久,就被突然降臨的黑暗徹底遮掩住。
眼睛好熱……好燙……為什麼看不到了?聲音出不來,喉嚨就像梗塞住了好難過。本來還被風聲刮到發疼的耳朵,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總覺得……好累喔。
妳再不回答,我就要先睡了喔……
小裴……
§
吉普車駛過本隊行進的道路上,一路顛簸到害我差點把早餐通通吐出來。這裡的道路也太不平了吧!又不是瑪索總參謀長的臉,坑坑洞洞的……不過到了車隊右翼,道路就顯得十分平穩。不,是平穩到令人心曠神怡的地步。但就算是這樣……也不該無視此地的風險、貿然將補給部隊設置於此。
我們來到三個遇襲點的中央,也是我四機師被害的地點。數十輛滿載物資的車輛完好無缺,工兵營的運輸車卻被炸到一輛也不剩。倖免於難的士兵在外部接受治療,還有不少人正忙於滅火及救人。茱莉亞把車停在臨時醫護區,喚來正進行救援與警戒任務的指揮官。可是,來到我們面前的並非工兵營長艾特拉,也不是第二機隊(第二機裝突擊兵大隊)凱特隊長,而是安潔莉帕中校的手下,穆希凱准校。
「您好,伊蒂絲上校。如您所見,我們正致力於救援傷兵及確保安全。請您不必擔心。」
真是簡潔明白。我想她們稿子都背得很勤吧。只可惜還是少背了句充滿遺憾的問候。
「辛苦妳了,准校。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助嗎?」
穆希凱准校神情肅穆地行禮。
「一切都很順利。請您放心!」
是啊,順利到被襲擊,還用不著我來安撫受傷的士兵嘛……我壓抑住心中的不悅,舉手回禮。
「那麼就交給妳了。我到附近巡巡……護衛就不必了。」
「是!」
准校語畢,旋即向我們右側的方向招了招手,接著兩名士兵連忙趕至。看來這位准校的確訓練有素,大概除了中校本人的聲音以外,都是左耳進右耳出吧。
四道腳步聲告別准校後,朝向冒著濃煙的車隊前進。負責護衛任務的是第二機隊第七小隊的隊員,名義上為機甲兵,卻只能穿著普通制服、拿著步槍,全身曝露在太陽底下。戰備缺乏到這種程度,說實話還挺悲哀的。
問候忙於奔波的軍兵、安撫受傷的人們、勉勵警戒四周的警衛……我們走過一輛又一輛的運輸車,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彷彿一層不變的景象,一頁接著一頁切換。就像在央格魯的時候一樣,空氣中充滿了憤怒、悲傷、恐懼又疲憊的味道。
翻過一頁頁觸目驚心的風景,忽然間有隻身影吸引了我的目光。
陳列於車隊附近的十數具不幸罹難的遺體,其中一具的上頭伏著一名悲傷不已的士兵。
茱莉亞按住我的肩膀,搖了搖頭。我輕輕握住她的手……站在那名士兵背後,聽著她拼命壓抑、卻壓抑不住的悲泣。
這種景象……就算親眼目睹好幾次,仍然無法習慣。或許永遠也無法習慣。
心好痛。
即使是不熟悉的部下,卻還是被她悲愴的哭聲刺得好痛、好痛。
那聲音,是和摯愛之人永別的悲傷,是被留下之人獻給某人的輓歌。
我……想起了卡蜜拉姊。
……茱莉亞握了握我的手,把眉頭深鎖的我帶離此地。
我們又走過三輛運輸車,才在旁邊沒什麼人的地方停下。第二機隊的衛兵們認出我,一個個都跑過來要當我們的護衛。茱莉亞哄散她們,順便也把奉准校之命隨行我們的衛兵支開,但她們還是遠遠地守著我們。我們倆就變得好像巨頭們在商討什麼機密似的……實際上確實如此。
我搓著冒了些汗的手,對正準備拿出手帕的茱莉亞說:
「茱莉亞……關於『那件事』,妳怎麼想?」
茱莉亞優雅地輕皺眉頭。
「那件……啊,您是說『那件事』啊。」
我點點頭。
所謂的「那件事」──指的是我和茱莉亞、英格麗三人一早的密談。我們打算趁著支援部隊與西方軍會合、抗擊解放軍之際,悄悄派出一支搜查小隊,前往卡蜜拉姊……還有克拉拉中尉的失蹤地點。雖然這麼做實在很危險,被發現還會遭上頭問罪……思及那微渺閃爍著的希望,就有股不得不這麼做的預感。
茱莉亞把手帕遞給我,然後盤起雙手,放輕了聲音說:
「正好,現在也是個機會。右翼戰線,全部是我們的人……」
「……我以為妳會說太冒險了,或是一些冷靜又理性的勸導。」
「有鑑於參謀部代表的卓越戰略,全師團一起展開搜查才稱得上太冒險。」
「……哈哈。」
一陣熱風吹來,茱莉亞額前的瀏海輕盈飄盪著。
「要做嗎?」
「嗯……做吧。」
「那麼,我立刻遣人知會英格麗。」
「麻煩妳了。」
茱莉亞走向衛兵,開始在穆希凱准校視線外偷偷摸摸地執行「那件事」。
搜查隊必須藉由戰事抽出,最好是由機甲兵員擔任,因此英格麗領導的第一機隊正是首選。在第一機隊的六個任務小隊中,茱莉亞認為查蒂隊、加百列隊以及莉莉隊最適合此一任務。各隊優點分別在於集團戰鬥力佳、整體能力強以及高生存能力。如今就看英格麗的判斷做最終決定。
考量到時間、距離以及可能遭遇敵人,即使撥付額外三倍的裝甲機用電池,這趟任務仍然相當艱鉅。更別提那些電池還得靠手提運輸了。如果沒有師團混編這種蠢事的話,至少還能派一輛運輸車協助她們……
『喂……』
突然間,腦內就好像被針紮到一般,痛得我不禁緊按額頭。數秒後,如針紮般的聲音再度傳來。
『我說,妳這麼悠閒好嗎……』
我的頭好痛啊……這是誰的聲音?她是怎麼弄的?嗚呃呃……
『是沒錯啦,畢竟是難得的總動員呢……』
什麼總動員?在說支援部隊嗎?等等,該不會是我幻聽……痛、痛死了!
被刺到實在受不了而蹲下,馬上就有衛兵奔過來詢問要不要找醫官。這感覺不像醫官就能搞定的,於是我只請她們在旁邊待著。這時候頭又一陣爆痛。
『是啊,看到妳們全體集結,真是叫人愉悅哪……』
全體集結……什麼啊?嗚,那道聲音說得越長頭就越痛,真是要命……衛兵們扶著我,免得冷汗直流的我往一旁倒下。顯然她們都沒聽見那聲音。
我試著在內心發問……妳是誰?為什麼可以用這種方式對我說話……好像笨蛋。過了會兒,那聲音刺著說道:
『那還用說。不過,妳們行動得再快一點。法蒂瑪那女人,大概已經抵達入口……』
嗚……牛頭不對馬嘴。所以把我弄得痛到好想哭的聲音,到底是從哪來的啊……好痛!
『是啦,莫……什麼科的地下遺跡。味道不好聞啊,臭味都飄到這兒啦……等等,電波混雜……』
啪滋滋──像是某種東西燒掉的聲音,也快把我的腦袋燒掉了。痛到忍不住抱頭悲鳴,周遭大夥都搞不懂我究竟怎麼了。
所幸……在最後那陣刺痛過去後,腦袋裡的聲音就消失了。
「呃……」
我摸了摸發燙的臉頰與額頭,心跳變得好快,整張臉都是汗。不過痛感已經不見了,呼吸也慢慢變得平順。我給士兵們攙扶著緩緩坐下,接過其中一人好意遞上的水壺,謝絕那位主動提供大腿枕頭的下士……還有我說妳們哪個在偷摸我的屁股啊!那邊不需要扶啦!
乾渴的喉嚨重新獲得滋潤,總算舒服多了。
在茱莉亞回來前,我一共婉拒心愛部下們的建議多達十次左右,其中大多數是提供膝枕啊、胸枕還有臀枕的……那幾個女兵爭起來,還作勢要脫掉上衣或褲子,說什麼要讓我看了再決定。我趕緊打圓場,才阻止她們那有點危險的脫序行徑。那邊那個麻子臉的,拜託妳別再覬覦本師長的美臀好嗎!
正當我快要招架不住越聚越多的部下們,適時回來的茱莉亞一聲令下,很是帥氣地把所有人趕回原位去了。嗚,怎麼感覺她比我還有威嚴啊……
茱莉亞拉我起來,邊替我拍去沙土邊若無其事地說:
「『那件事』已經交由第二機隊的凱特上尉,現在就等她通知英格麗。」
「嗯……辛苦妳了。」
「哪兒的話。我也對卡蜜拉姊……抱歉。」
說著這句話的那張表情,顯露出細微的哀傷。一向秉持理性至上的茱莉亞,會露出這種表情真的很少見。真是的,如果那麼難過,稍微表現出來也沒關係呀。
我抱住她,摸了摸她的背。茱莉亞害羞得一度想躲開,最後還是乖乖地給我摸背。
「沒關係的。就算是茱莉亞,有想要傾訴的話,還是可以對我說喔?」
「我知道了……真是抱歉,讓您看到我的失態。」
「幹嘛這麼見外,憑我們的交情,這才不算什麼呢。」
抱著茱莉亞的時候,腦海忽然閃過惡作劇的念頭……瞥了眼她那有點誘人的後頸,我決定實現剛才的鬼點子。具體來說,就是深──深地在茱莉亞後頸種一顆大草莓。噗啾──!
「伊、伊蒂絲!不,師團長……」
啾──
「啊啊……等一下,別在這邊……」
啾──
「……呃,討厭啦。不是,我是說……啊嗯!」
啾──啵!
茱莉亞手忙腳亂的模樣真的很可愛呢!雖然草莓種不起來,光看她臉紅就值回票價了。尤其是最後那聲「啊嗯!」讓人好想再多欺負她一會兒,聽得我胸口都一片濕熱呢!呃,等等,不會吧……
「茱莉亞……有件事需要妳幫忙……」
「不、不行再偷親我了喔……!」
赤紅著臉回答的茱莉亞,一臉害羞地遮住了後頸。嗚嗚,濕熱感又增加了……我指了指胸口,意思是又泌乳了。然而一陣混亂的茱莉亞卻急忙擋住胸口說:
「胸、胸部也不可以!」
「不是啦!我是說,我的胸部需要清理一下……」
這下換我臉紅了……嗚。
「啊,這樣啊……真是的,您怎麼不說清楚。」
明明是妳會錯意……只顧盯著茱莉亞看的我還沒說出這句話,就被她帶進某輛滿載裝甲機用電池及彈藥的運輸車內。士兵們臨走前還說什麼「好羨慕參謀長喔──」之類的話,但願她們別亂傳些有的沒的……這般想著的同時,我有點臉紅心跳地解開制服。茱莉亞靠近看我胸口,推了下眼鏡說:
「泌乳情況已經減緩許多,真是太好了。」
「是啊……要是連在前線都隨便滴奶,就太誇張了。」
茱莉亞微微笑了笑,從長褲口袋取出一小包塑膠袋,裡面裝的是我的備用胸罩。我在她無言的注視下解開胸罩。嗯……老實說這樣怪不好意思的……
「乳頭沒有勃起,看樣子刺激不完全仍然會泌乳……怎麼了嗎?伊蒂絲?」
我對著早已恢復到一臉冷靜的茱莉亞嘆了口氣。
「我們就先別看著我的乳頭,討論這件事了好不好……」
「抱歉……那麼,我先替妳清理。」
茱莉亞拿出水壺,把手帕沾濕後開始擦拭我的胸口。
嗯……該怎麼說呢……其實有點舒服……可是一直在意胸部的話,要是乳頭不小心勃起就糗大了。我只好不斷回想安潔莉帕那個蠢女人,然後是總愛找我碴的費婕。嗯、嗯……總覺得費婕那八婆很適合踩在別人胸部上呢,要是我被她踩著……啊啊不行啦!想點別的!對了,不曉得英格麗任務執行得怎麼樣了?會不會早就結束了在泡妞啊……那個笨蛋摸過多少人的胸部呢……啊!又想到胸部去了!得想些跟胸部無關的事情才行哪……對了,就是茱莉亞。可是她正在幫我擦胸部,眼神看起來好專注、好冷靜,跟臉頰漲紅的我完全不同……嗚!糟糕了啦!
「伊……伊蒂絲……」
「……抱歉……」
我們不約而同地對著我的胸部嘆氣……我是用嘴巴,茱莉亞是用眼神。茱莉亞微微垂下頭,看著我胸口說:
「等它消退吧……又開始流了。」
「嗯,喔……」
好熱。悶悶的,空氣又不流通,還得解開上衣露出胸部……
我們彼此沉默看著某處。茱莉亞盯著我那淌著乳汁的胸部、用手帕墊在胸部下免得弄濕制服。我則是因為不好意思同時胡思亂想,只好仰起頭胡亂看。就這麼過了數十秒之後──比我早一秒沉不住氣的茱莉亞說了:
「伊蒂絲的胸部,還挺可愛的……」
「……要吸嗎?」
「什、什麼……!」
「沒有啦……抱歉,我在胡思亂想。」
想著有點想被妳取悅一類的……話說回來我怎麼會想到那邊去啊……
「……不,這或許是個好主意。」
「妳是指吸我的胸部嗎?」
「是的……」
茱莉亞推了下眼鏡,有點害羞地看著我說:
「之前,我們都會將乳水擠出,藉以降低因敏感而泌乳的問題。所以……考慮到清潔問題,乳水對人體應該也無害……這個……」
茱莉亞還在尷尬的時候,我已經忍不住把她抱緊到胸口了。
我沒辦法說……說我想像她在吸吮我的樣子,說她今天害羞兩次害我有點心動……啊啊!都是安莉她們害的啦!一興奮起來奶水就流得跟什麼一樣……
「幫我吸出來……拜託……」
很是害羞地把這句話說出去後……過了會兒,右乳就傳來好溫暖好濕潤的觸感。
茱莉亞輕輕地、不發出聲音的吸吮起來。
我想著英格麗……她會怎樣吸我呢?應該會故意吸得很大聲、讓別人聽見,還會輕咬乳頭吧……
「啊……」
好舒服。
乳汁被往外吸出去的瞬間,舒服到忍不住呻吟了。
就算茱莉亞不像某個笨蛋一樣很會用舌,光是輕輕地吸就讓我感到好滿足……可是這樣的滿足馬上出現凹陷,讓人不得不貪求更多。於是我垂著頭,把臉埋進茱莉亞涼涼的頭髮,隨著她每次吸吮喊出愉快的低吟。
呼嗚……
§
支援部隊北方二十七公里 處,由第四機甲師團麾下第一機裝突擊兵大隊之第三、第四及第六小隊,在遇襲過後的三十七分鐘,完全鎮壓住設伏於此、直線分佈的解放軍防線。儘管戰線漫長,她們所遭遇的解放軍卻只有三十支分隊。長達二十七公里 的縱向防線全部由一七七名輕裝步兵防守,面對總數十六架的機甲兵,各地防線可謂毫無招架之力。
由於必須帶回這群原為聯盟士兵的戰俘,後續處理要比衝鋒陷陣麻煩多了。僅由十六人來處理多達一百二十五名零星散佈的俘虜,本來就不是件易事。若那些本來是戰友的俘虜個個都像發瘋般不肯束手就擒,更是棘手萬倍。所幸聰明的培莉少尉提出十分優秀的解決方案,她們每攻陷一處薄弱防線,只管打昏戰俘就是了。
莉莉中尉帶領的第六小隊負責中段戰線的戰俘回收,培莉少尉的第四小隊則處理後段戰俘。至於加百列中尉的第三小隊──她們已經連續突破三十處防線,就讓她們稍事休息吧。
然而……麻煩事就好像彼此談好似的,往往都是一股腦兒地湧現。
「加百列隊長……出事了。」
無論何時皆把過分的冷靜融入聲音中的這句話,來自以第三小隊副手自豪的莎嘉少尉。加百列看向那位藍髮藍眼、身材好到順眼的部下。
「第四隊的安朵等人,她們運送戰俘到後方途中,發現第六小隊及多數戰俘……」
「死了?」
少尉頷首。
「暴動嗎?」
「不……據報,小隊成員以及戰俘,大多死於要害槍傷。」
加百列放鬆上半身的力氣,任由身子向前傾斜,一臉厭惡地吐了口氣。
「……通知第四隊,即刻與我隊合流。」
「呃,關於這點,其實培莉少尉等人已經南下了解情勢……」
啊啊……看來是沒救了。
如果是普通的敵襲,第六隊應該不致於笨到只有五個人就敢硬拼。這代表敵人是少數。
既能面對莉莉中尉率領的五架機甲兵,還能以要害射擊逐一擊破,戰鬥力絕對不容小覷。
若然如此,也無法指望第四隊帶來佳報了。
「小隊命令,五分後集合。」
「是的……」
語畢,少尉眉頭深鎖地行了禮,朝向大夥聚集處走去。
加百列垂著交錯的兩種髮絲,十指交扣,陷入沉思。
莉莉‧赫魯曼,不很擅長機甲戰鬥,但表現仍較常人優秀。儘管如此,第六隊執行的小隊任務,評價卻高居十二小隊的第二位,僅次於大隊長直屬隊、高於自己所率領的第三隊。最主要的原因,在於她們總能在達成任務之際,全員平安歸還。其生存率簡直可比擬第一軍團的特種部隊。可是,剛才卻接獲這支小隊在平野上遭到殲滅的消息……到底是遇上了什麼樣的怪物?
……總而言之,一旦對手真是超出常理範圍的怪物,也就只能派出怪物與之抗衡。換句話說,要不是由英格麗隊長親自上陣,就是由我加百列出馬。
雙色髮絲之間,乾涸的嘴角微微揚起。
「怪物啊……」
真的是……很久沒有這麼稱呼自己了呢。
是從波耳貝塔……不,再更久遠以前……魯特亞大撤退吧……啊啊,真是令人懷念的紅色雪景。猶記當年,不論士兵還是平民,都不相信會有比巨木大上數倍的屍熊,而且還不只是一兩頭,簡直就像森林一樣密密麻麻。漆黑──那是巨大屍熊給予自己唯一的印象。當然她就和當初嚇壞了的大家一樣,日以繼夜活在屍臭與觸手恐懼下。然而要說起不該存在之物帶給她的衝擊,唯有「黑」足以形容。
那是,永遠都處於不滿足的饑渴、永遠都在索求生命的空虛。乍聽之下很嚇人,但是換個角度來看,最可憐的,莫過於身陷「漆黑」無法逃離的屍骸。換言之,應該被人們恐懼的、憎恨的、迫切遺忘的,是操控著屍熊的「漆黑」才對。需要被討伐的,也是創造出不該存在之物的某個人……或是某股力量、某種現象。
於是年輕氣盛的自己,投入了傷亡率極高的自由聯盟戰線,一次又一次隨軍隊出征、一次又一次狼狽逃回。躲在波耳貝塔地區的人們從來沒有問這一次到底殺了多少頭巨熊?每個人射來的視線永遠是那麼一句:那個雙色髮的傢伙還沒死啊。
那場戰爭打了足足兩年,魯特亞山脈一帶的巨熊,才停止它們沉重而腐朽的腳步。舊魯特亞一帶幾乎完全淪陷,僅剩一座做為偵查基地的深山營區,以及擔任集合點的波耳貝塔。為了防止巨熊襲擊,波耳貝塔一躍成為新一代的防禦都市。在那場戰爭中,聯盟損耗將近四萬名士兵,幾乎沒有人能和自己一樣從頭奮戰到尾,那些人要不是死了,就是想盡辦法裝瘋溜回去。對於唯一撐過兩年的自己……唯一能夠主動衝向巨熊的自己……那些愚笨又沒能耐的傢伙,起了「怪物」這樣的稱號。
事件結束後不久,本來只是參與臨時募兵的自己,就被大姊頭抓進軍隊中了。接受正規訓練、與實力沒那麼差的隊友執行任務……不知不覺間,就成了部隊裡的佼佼者。老實說,殺巨熊既麻煩又難以成功,可是換成殺人嘛,真的是簡單太多、太多了。儘管如此,要想超越大姊頭還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吧。就算曾經想玩玩暗殺手法……卻換來瀕死掙扎的下場。
平常,除非接到大姊頭的命令,就是乖乖待在正規軍裡悠閒度日。要是隨意滋事,可是會被大姊頭打爆的。表現得太突出,也會被打爆。就連敷衍了事還是會被打爆……為了不死於大姊頭自豪的格鬥技之下,不得不學會該怎麼做個普通的高手。意外的是,那樣的日子其實還挺舒服的。或許因為大家都不曉得自己的實力,才沒那個勁去搞無聊的對立。後來就算不小心曝了光,還是能被這群隊友所接受。不管怎樣,在第四機甲師團的軍旅生活,算是非常令人滿意。
可是,雖然現在的生活很不錯,若一直過得太安逸,鬥志可是會一點、一滴磨滅的。
所以……這頭怪物來得可真是太剛好啦。
加百列一掌拍醒沉醉於回憶中的自己,微微張開雙眼。
為莉莉報仇……為聯盟抗敵……管它什麼名義都好。只要能跟那頭怪物一戰,就算要她出賣靈魂也無所謂。
唯有賭上性命的戰鬥,才是自己追尋的信念。
感受到自內心深處沸騰起來的戰意……加百列使勁按捺劇顫的身體。
我要找到那頭怪物。
然後……殺了她。
沸騰的血液帶著無限湧出的能量,逼得身為怪物的自己釋放出越來越多的力氣,跟著讓那張優雅的臉蛋剎時間變得面目猙獰……猶如猛獸。
「……咯、咯呃呃!」
自從央格魯以來就盼望著再度站上前線的這副身體,顫抖著發出了十分暢快的雀躍。
──仔細感受吧!這即將與「同類」交手的興奮感!
我可是……加百列。
四機師的王牌……加百列。
「乙陸最精銳」……「第十四位」……「中校」……加百列啊!
「哇啊……隊長又要暴走啦?」
然而……就算是內心甦醒過來的瘋狂感,還是會被不屬於同類的某人輕易地識破。
加百列抬頭望向聲音來源處。莎嘉少尉對她笑了笑,豎起大姆指指向身後。
頭髮有如折耳朵般雜亂翹起的卡莉單手扠著腰。
「這次又要單機突擊啦。」
頂著褐色大波浪的瑪恩盤起了雙手。
「到底是怎樣的對手,才能讓隊長認真呢?」
個子矮大家一截的朵莉絲鼓起好圓好鼓的臉頰。
「每次都不帶我們去玩!」
有著俐落靛髮的芭萊特則是一臉擔憂地看向這邊。
「拜託別再弄到傷痕累累了……上次欠的醫藥費付清前,別指望我替您包紮。」
這就是……自己為什麼會感到「還不錯」的緣故吧。
對於像自己這種不太合群的長官,也能被無條件服從並且完全接納,是以往所沒有的經歷。而莎嘉少尉的存在,更是為這股平淡又令人窩心的幸福感添了幾分色彩。
……大姊頭常說,要想變得更強,就別涉及感情之類的玩意。
可是,自己,已經陷下去了。
這樣的存在,絕對不能被毀滅。無論自己有沒有那個實力……都得保護好她們才行。
換做是那個人的話,肯定能了解這樣的想法吧。
「中尉……!」
其實啊……她是知道的。
早在莎嘉迸出悲鳴前,早在部下們武裝起來之前,她就隱約嗅到同類的氣味。
一刻也好。在我變成怪物前,讓我多享受一點,這股迴盪於心頭的溫暖滋味……
僅僅如此,也是不可饒恕的罪嗎?
啊……胸口好痛。
力氣……使不上來。
加百列緊咬血唇,在莎嘉攙扶下拼命喃喃道:
「小隊命令……呼……少尉以下……向東,與大隊長會合……」
可是……比起往常要虛弱太多的聲音,只傳進莎嘉一個人耳裡。即便如此,一臉恐懼的莎嘉仍然不肯放開自己。
在那之後十數秒間,零落響起的槍聲漸漸轉弱,終於完全消失。而胸口中彈的自己,也在勉勉強強地逃了十公尺 左右,便失去助力、倒了下來。
她聽著逐漸逼近的裝甲腳步聲,兩隻眼睛疲憊地盯著死不瞑目的莎嘉。
藍色的眼睛、藍色的頭髮……那是屬於莎嘉的色彩。無論如何,她都不許莎嘉就這麼沾染黑紅色的污血離去。
她顫抖著向前伸出了手……然而,殺戮者卻在此時,一腳把莎嘉的遺體踢開,舉起從她部下那兒搶來的步槍、對準了她的額頭……
碰!
§
那天的陽光很耀眼,到了刺人的地步。
大姊頭一早就叫來今年入伍的新兵,按照慣例,大家輪流跟大姊頭幹架,然後也是按照慣例──大家輪流接受美麗的參謀小姐那有點危險的急救。雖然都是按慣例行事,倒也有些令人開心的地方。比方說,她和某位不熟的黑膚女終於從「蛆」變成「臭蟲」了。具體而言,就是比以前耐打個十秒左右。現在大姊頭不再叫自己爛蛆,而是白臭蟲。
她們拖著遍體鱗傷的身子走出醫護室,莫名其妙拿到新的軍徽,這才知道自己總算正式加入大姊頭的部隊。每個人都以為自己是唯一的少校大獎,但其實每個人都是在睡一覺、挨一頓揍之後,莫名其妙就當上高級軍官。針對大家對軍階抱持的疑惑,忙著調戲參謀小姐的大姊頭只是露出一臉嫌麻煩的表情,說那是大人的事情,不是爛蛆臭蟲與母豬可以詢問的。於是五條爛蛆、三隻臭蟲和兩頭母豬點了點頭,決定在挨揍前溜回宿舍慶祝一番。
隔天,她們又挨了頓揍、又拿到了第二副軍徽,並且從學姊們口中得知,原來她們服役的這支部隊是見不得光的那種。為了便於日後行動,以及讓出自己坐過的爛蛆位置給新來的學妹們,她們必須加入正規軍、潛伏在一般軍隊之中。
然後,她就在一位很漂亮的藍髮少尉協助下,加入了本部第四機甲師團。
過去只曉得莽撞地獵殺巨熊、只知道不要死在大姊頭手下的自己,突然就要融入群體生活,是件很令她困擾的事情。
出征的時候,她總覺得隊友們礙手礙腳,只管單進單出,大小瑣事全部交由少尉處理。
平常的時候,她總坐在角落假裝想事情,儘管腦袋空空,還是營造出不好親近的觀感。
每當事情演變成令人尷尬的局面,少尉就會拍拍她的肩膀、坐到她旁邊,一臉微笑地談起無關緊要的小事。
那之後沒多久,准尉也加入她們倆,聊起她們都不感興趣的頭髮。
准尉後面來的,是位很精明的下士,話題是讓午餐變得有點噁心的解剖學。
喜歡貓咪的中士和矮個子的中士,兩人一起觀察她們好幾天,終於像是投降似的跟著加入。
本來猶如一盤散沙的小隊,透過少尉密切結合在一塊了。
雖然自己還是一樣沉默寡言,彼此之間不再有那股尷尬到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氛圍。
那是她頭一次感覺到,原來跟人相處也能這麼平淡……也有那麼點愉快。
後來,就好像乘著這股順利氣勢般,隊員們開始將她的強悍視為理所當然的一環。並且,也曉得當她下達不合理的命令時,背後蘊藏的意義。
她是強者,而她們是弱者──這是不可動搖的事實,卻一點兒也不令人難過。
適者生存。
戰場上的唯一法則。
為了不讓她們平白丟掉小命,她寧可在一定程度的違規下,放那幾隻小貓咪避避風頭、等惡火過境再冒出頭。
因為自己實在強到不像話……就算是整個小隊的戰果,對她來說也是毫無負擔。
部下們亦深知這點,才願意接受自己的保護。
然而,她從來沒想過:萬一強如怪物的自己竟在她們面前倒下,事情又會怎麼演變?
……那肯定是,很令人絕望的結果吧。
她望著藍色的天空。
這天的陽光很耀眼……
到了刺人的地步。
唯一能為自己遮住陽光的身影,卻抹殺了湛藍色的天際。
色彩被奪走的那一刻開始,她再也分不清楚,到底哪裡才是溫暖的天空?哪裡才是染血的大地?
天陸一色,盡是緋紅。
她看著殺戮者舉起步槍、扣下鈑機。
她看著猛然擊發的子彈。
然後……她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閃過了那發子彈。
就算這麼做也無法給予殺戮者任何懲戒、就算只能像頭受傷的野獸狼狽地悲嚎著,她仍舊拼了命地想活下去。
這條命是……自己捨身救下無數次的部屬們,留給她的最後禮物。
她絕不允許任何人搶走。
啊……眼睛好酸,喉嚨塞滿了血,呼吸變得好困難……
別過來……妳這頭怪物……
我可是……
老娘可是……
四機師……
第一機隊……
第三隊、隊長……
加……
§
「這裡是零五,瓦莉兒。由於發生緊急狀況,大隊無線電解除封鎖。」
「零一確認。瓦莉兒,說明狀況。」
「這裡是零五。就在剛剛,零四的薩娜中尉來到我隊。據報,零四、零六兩隊已被消滅。」
「……可信度?」
「此乃本欲趕至左翼戰線的薩娜中尉之報告,並有部分小隊陣亡者的錄影,我隊可證實。」
「……她媽的!加百列,聽到了嗎?加百列?嘖……第一機隊,活著的都給我出聲!」
「這裡是零二,查蒂隊。」
「零五,瓦莉兒隊。」
「……」
「左翼全滅了是嗎……不可能啊……」
「似乎只能下此結論。」
「加百列那混蛋到底是……」
「大隊長,我們該繼續執行任務嗎?」
「等等。芙琪、裴沙、蒂蒂,聽到的出聲。」
「……」
「喂喂……別鬧了,妳們三個聽到的話就快點回答我啊!」
「……」
「該死……!」
「大隊長……」
「這……可惡。嘖……好吧,聽好了,作戰變更!第一機隊全體,即刻放棄俘虜、與本隊合流!詳細路徑AAC!集結優先!」
「零二了解。」
「零五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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