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3月8日 星期一

【長篇】風的旅人:第一章「消失在雲端的旋律」#4




  「冒險者?就這樣?」

  看到莎琳娜露出失望的神情,梅塔無力地聳起肩膀。

  「還能怎麼樣?前天晚上到這裡時,就只有碰上那個不知道打哪兒來的冒險團。大概有七個人,感覺起來像是資深冒險團。除此之外這個村子就沒什麼變化了,跟去年一樣。」

  「嘖。那這個村子有沒有不尋常的地方?」

  「嗯?哦,有啊。這家旅館的啤酒不就難喝到相當不尋常?」


  在一旁專心聽著的波拿爾忍不住爆笑出來。其實也不是說特別難喝,不過對於幾天前才剛喝過出名的迦納黑麥啤酒的人來說,這兒供應的啤酒也就不那麼順口了;而這個問題同樣發生在對酒相當講究的伊卡祭司身上。梅塔對突然笑出來的波拿爾感到訝異,他不是才像隻小貓般躲在主人旁邊嗎?

  莎琳娜陷入沉默的思索。雖然故意露出大腿的梅塔正用沈甸甸的眼神看著她,她也裝做不以為意的樣子。

  她有預感這個地方會出事,所以才來到這裡,不是嗎?因為預測未來術帶來了災難的預告,將此視為巫師修行根據的莎琳娜才會與波拿爾一同前來這個村子,協助當地居民抵抗災厄。然而如果伊卡祭司沒說錯的話,過去幾天內只有七個人的冒險團抵達此處……等等,該不會今天擊退的山賊團,就是這個村子即將面臨的災厄吧?可是這無法解釋那比起過去要強上數倍的不安的預感。莎琳娜苦笑著回想。若時光倒流,她可能還可以看見打算將這裡踏為平地的半獸人軍團吧。難道又有奇怪的邪教準備抓走這個村子的小孩子或女人嗎?看了看一臉妖魅的梅塔,莎琳娜露出冷靜的微笑。侍奉美酒與淫慾之神──這些伊卡的權杖沒有理由這麼做。一張張陌生的床舖都可以是她們的祭壇,枕邊迴盪的嬌嗔則是最虔誠的禱聲,或許她們的侍奉方式與其他祭司相去甚遠,對於神的信仰卻絲毫沒有差異。

  那麼可以料想的是,在任何蛛絲馬跡顯現以前,勢必得待在這個村子了。莎琳娜做出這個結論,然後要波拿爾點起油燈送客。這時,梅塔淡淡地說道:

  「啊呀。別急嘛。布施最短也有二十分鐘,在現在這個時候,燈火可是會帶來不幸的。」

  言下之意就是代表會有其他祭司衝進這間破旅館吧。無可奈何之下,莎琳娜要梅塔坐在那兒靜靜地等時間過去,再讓波拿爾拿來用一品脫半啤酒杯裝著的半杯白葡萄酒。她看到波拿爾面露疲倦,就叫他回去自己床上。然而,對剛才還壓著自己不放的女祭司仍存有恐懼之心的波拿爾實在不敢這麼做,若非莎琳娜保證那位妖魅的女祭司只會看向她這裡,冷汗直流的波拿爾恐怕怎麼也不願躺回他的床。梅塔瞄了一眼經過她身邊的年輕男子,發出小小的笑聲。

  莎琳娜輕輕晃著手中的啤酒杯,喃喃自語般說道:「今天已經很晚了,明天再到附近走走。不然就問問那些冒險者吧。」然後便一口氣將杯中物給飲盡。

  重重地倒在床上的波拿爾頓時感受到一股解放的舒坦,緊繃著的神經隨之癱軟下來,不一會兒功夫就睡著了。直到他睡著以前,莎琳娜都還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的夜空。梅塔開始感到無聊了。裂成兩半的聖紋一側放著剛剛收下的銀幣,另一邊則是連同袍子被拉到右腿後面,月光在她的大腿上打出銀白色的光澤,有著連娼婦都啞然失色的魅力。可是這個女的怎麼都不看我一眼?想到自己是否真的無法吸引掏錢的客人這個問題,令梅塔打從心底嘆了口氣。

  聽見倒下沒多久的波拿爾發出可怕的鼾聲,莎琳娜受感染似的輕聲打了哈欠。雖然看到梅塔露出悵惘的神情時令她嚇了一跳,結果兩人視線對上時對方卻又故作嬌媚,莎琳娜只好把身體縮入被窩中,閉上眼睛後用疲憊的口吻細聲說道:

  「好女孩。時間到了就回去同伴身邊吧。」

  梅塔驚訝地輪流望著已經呼呼大睡的波拿爾與似乎不會再張開眼睛的莎琳娜,接著再度從她緊閉的雙唇中逸出帶有微微香氣的嘆息。

  「以希爾黛拉宮之名。」



    §



  巴拉格村的早晨非常熱鬧,甚至到了不得安寧的地步了。

  當夜幕轉亮時,尖銳的鳥鳴聲喚醒了部分早起的村人,他們將在新的一天徹底展開前先打理梳洗一番,好與初晨一同邁向各自的目的地。當位於村子東邊的雞舍傳來吵死人的雞叫聲時,代表著屬於一般村民的早晨來臨了。那是早上五點三十分。

  然而今天沒有陽光。兩天前開始轉陰的氣候不是什麼大新聞,至少在冬騎到來的期間下雨一點兒也不奇怪。所以即使在清晨的頭頂上只有透著黃褐色淡淡光亮的雲朵,也能為村人們帶來充滿活力的祝福。如若真要說有什麼差異的話,大概是村人們都多穿了件衣服吧。

  北風就像土生土長的巴拉格頑童般,在大街小巷中流竄嬉戲。每掃過一個人,就帶來舞動圍巾的冷風;每撞上一個人,就會看到漲得飽滿的大衣。但是沒有一個人能譴責它。這使它感受到一股小小的快樂。

  市集從六點鐘起便陸陸續續湧現叫賣聲。距離僅兩條巷子外的地獄犬號角雖然門戶緊閉,仍然聽得見一兩道高聲喊叫的聲音。煎餅,好吃的煎餅!濃湯唷,道道地地的巴拉格蘑菇湯,蘑菇濃湯!由於兩個攤販交互著喊叫,不禁令人聯想到他們是否已經串通好。當然,這些叫聲即使竄入地獄犬號角的建築裡,目前也只有泰依古老闆與一位正勤奮擦拭桌椅的女服務生聽見。要不要來碗濃湯配辣油煎餅呢?泰依古想像著老朋友擺的攤子,不知為何又聯想到了旅館的廁所。對於這個座落於森林中的小村子而言,市集可說是眾人一天的重心;那麼對於來到此處的旅人們來說,巴拉格村究竟哪兒吸引他們呢?泰依古一邊切起生菜與洋蔥,想起投宿這裡的七位外地人。

  後來直到十點鐘的時候,通往二樓的階梯才首次傳出聲響。

  「看來那些傢伙都很累啊。」

  泰依古將切好的洋蔥堆到一旁,吐出了溫和的笑聲。



    §



  他醒來的時候已經逼近十點鐘。

  睜開眼睛所看見的不再是熄掉的營火或隨風飄動的樹葉。相反地,雖然軟綿綿的床墊躺起來還是不太習慣,卻跟那老舊而令人心安的褐色天花板一樣,充滿了消磨意志的不安的誘惑。他抬起疲憊的右手,現在仍不斷傳來厚實的麻痺感,也許昨晚背著莎琳娜時都是用這隻手在支撐的關係。經過一夜的休息後,它還是遲頓得令人無法接受。他躺在塞滿棉花的枕頭上,回想昨天發生的事。

  他能與兩個不入流的山賊男子打平手,這一點也不值得驕傲。他趁發生混亂之時拿粗製武器牽制住兩個山賊、再用剩餘力氣打昏另外兩個山賊,這也不值得感到驕傲。然後他還做了什麼?麻掉的右手告訴他,至少成功地帶莎琳娜來到巴拉格村了。他能感到驕傲嗎?那不過就像背上三倍重的行李走路一樣。要讓他藉此認同自己實在太強人所難了吧。所以,結論是他根本什麼也沒做。

  就一個護衛劍士而言,他對自己的無能感到既痛恨又悲傷。他已經跟著莎琳娜四年了,卻像個長不大的倔強孩子般,事事都以為自己能處理,卻在遇到真正的麻煩時不得不躲到母親背後。如果沒有了莎琳娜,他有辦法獨自撐過這些事情嗎?怎麼想都不太可能。光是要從五十個山賊手中逃脫就夠他受得了;萬一大難不死逃進村子,又遇上伊卡的祭司,那麼不就……思及至此,他的腦海迅速浮現留有波浪般褐髮的女祭司,然後猛烈地搖著頭。

  他很清楚,其實自己沒有多少能耐。他需要變得更強。就像小男孩都會說「讓我來保護媽媽!」那樣,他只想保留這分原始的動力,變強,然後可以保護莎琳娜。

  他輕輕地轉過頭去,看向右手邊的另一張床……結果他看到了一臉訝異的梅塔。

  「哦呀?早安,表情多變的小弟。」

  原本躺在床上的莎琳娜不知跑到哪兒去了,反而是一個側躺著的祭司在那張床上,她那健康的膚色從驚訝的臉孔流瀉到了胸口……

  「哇啊啊啊!妳、妳、妳、妳……」

  瞬間清醒的波拿爾幾乎是跳著起身。相較於渾身散發出慵懶氣息的梅塔,波拿爾則是紅著臉、別過頭,用麻掉卻又不得不抬起的右手顫抖地指著桌子上的聖袍。

  「聖袍怎麼了嗎?嗚。你這樣對一個女生說話,真的很沒禮貌。」

  她說得一點也沒錯。雖然梅塔已經用被單遮住身體,卻很難令人想像裡頭還穿著任何一件衣物,這種充滿性魅力的吸引可說是對所有年輕男子專用的必殺技。可是對波拿爾來說,他卻不自覺地聯想到睡迷糊的莎琳娜,開玩笑地說要吻他的惡夢。換句話說,梅塔與莎琳娜在精神上重疊的影像,徹底蓋過了她自身散發出來的魅力。一想到消失不見的莎琳娜,波拿爾急忙轉頭──但是轉到一半才想起梅塔應該是光著身子,於是又忙著回頭緊盯牆壁。

  「嗚。到底怎麼了啊?」

  女祭司梅塔故作嘆息,然後笑吟吟地坐起身子。她故意讓被單與身體磨擦出聲,想逗逗那位背對著自己、不斷顫抖的少年,不料對方根本毫無動靜,只好無趣地穿起聖袍。

  伊卡的修行祭司與侍奉其他神的祭司一樣,都必須穿上卡蘭澤西教派總殿規定的連身聖袍,差別大概就是印在正反兩面的聖紋了。正面的聖紋通常比背面要大。經過總殿祭司們的實驗記錄,印在胸口的聖紋比較能給人們舒服的印象,因此大部分的神殿都會將他們侍奉的聖紋印在胸前。當然也有神殿會將聖紋印在腹部以下的空間,例如侍奉伊卡的希爾黛拉宮。由總殿統一訂做的聖袍具有相當的厚度,因此只要在聖袍裡頭穿著普通的毛衣,甚至可以具有相當優秀的禦寒功能;不過也因為長年不改的款式問題,在燥熱的天氣下會格外悶熱,所以也有一小部分的祭司乾脆不穿內著……這一小部分幾乎可以視為希爾黛拉宮的代稱。

  梅塔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拖拖拉拉地穿著聖袍。不,應該說是套上聖袍。對於只是將袍子從頭頂套到全身這個動作,三分鐘似乎是太久了。不過懶散的女祭司想不到的是,她得耗費更多的心力,才能讓一早受到驚嚇的年輕男子轉過身來。看到他嚇得這樣,梅塔倒是真的湧現小小的罪惡感。這小子討厭女人嗎?害怕女人嗎?她想起昨晚壓在他身上的回憶,然後做了以上皆非的答案。

  「大姐她比你早一個小時起來,說要觀察這個村子就下樓了。」

  波拿爾迷迷糊糊地摸著頭,露出原來她已經出去啦的表情。

  「那……為什麼妳會躺在那裡?」

  「讓一整晚都睡在冰冷地板上的女生躺一下溫暖的床舖是會要你的命嗎?」

  「這樣啊。抱、抱歉了。」

  不知為何要道歉的波拿爾逗得梅塔發笑了。

  「騙你的。我們在大廳遇見的,大姐僱去了我的早上。她說如果你醒了就帶你到她那兒去,現在她應該已經走到南邊的小丘上。怎麼,你們在找什麼嗎?」

  原來是莎琳娜拜託她的。

  該對這位奇怪的女祭司說嗎?波拿爾到現在也只知道這裡會發生不好的事情,卻完全不知道會有什麼狀況。萬一情況真的很危急,那麼提早發現應該會比較好吧。於是他就將「因為使用預測未來術得知巴拉格村會發生災難,所以我們兩人就來到這個地方做協助」這句話吞吞吐吐地講了整整兩分鐘,好讓梅塔知道他們不是什麼想計劃攻佔村子或尋找埋藏多年的寶藏一類的傢伙。不過究竟為什麼要把那兩種人聯想在一塊呢?大概是因為腦袋還昏昏沉沉的關係吧。

  十指交扣的梅塔聽完以後,露出好奇的微笑。

  「聽你說的,好像真的會有地獄的三頭犬突然出現在這個偏僻的小村子呢。」

  波拿爾動作敏捷地穿上輕皮甲,趁調整甲衣的時候對梅塔說:

  「呼。事實上我們在紫色山脈的確有遇到三頭犬,不過牠看起來比較像是巫師研究的失敗品。左邊的頭會吐出火球、右邊的頭會噴灑毒液,中間的頭……」

  梅塔興致勃勃地問道:「中間的頭?」

  「中間的頭會不斷說笑話。」

  「……哦呀?」

  「就是,嗯,笑話啊。想像成會一邊跟妳說笑話,一邊用殘忍的手段取妳性命的怪物就是了。」

  這種同時說人類笑話、吐火球、噴毒液的三頭犬,梅塔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聽見。從她啞口無言的反應看來,波拿爾確信自己不是唯一感到驚訝的人。他還記得當時在山中遇上這頭可笑的怪物時,莎琳娜還被牠的笑話逗得哈哈大笑,但是他卻怎麼樣也笑不出來。

  轟隆!啪滋滋滋!喂,前面的人類,你知道為什麼骷髏比史萊姆還笨嗎?因為它們根本沒有腦袋!

  「嘻嘻。」

  在腦海中想像著那頭怪物的梅塔慢慢地笑了。

  雖然昨晚沒有心思做確認,不過今天波拿爾大概猜知地獄犬號角沒有附設浴室或澡堂一類的設施。既然沒辦法好好洗個澡,他只好聽梅塔的話,向泰依古老闆隨便買幾塊麵包,然後先出發去找莎琳娜。

  推開旅館大門時一陣冷風迎面襲來,讓穿著輕皮甲與布衣的波拿爾興起了買斗蓬的念頭。隨後步出旅館的梅塔則是將聖袍附帶的連身帽給戴上,如此一來除了臉頰凍得紅通通以外,大致上是非常暖和的。

  他們從旅館出去以後便踏上橫向主要道路,往東邊出口走去。

  真不愧是主要道路。

  雖然沒有市集那般熱鬧,踏在經過整齊砌成的石道上,也會給人一種群居的安心感。道路上的攤販只有少少的三、四家,儘管人潮不少,大多是來回市集與住宅區的村人。走在這條路上,波拿爾突然覺得這兒應該至少有三百人吧。簡直就像一座小城。不過這個想法在他遠離旅館兩條巷子後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即使石道距離村口仍有至少兩百肘遠,接下來道路兩側卻蓋起雞舍與豬舍,而零星散布在離道路有些距離的幾棟房子似乎才有辦法住人。經過這一帶時總會聞到奇怪的味道,經梅塔說明,他才知道這是這個地方才使用的特殊飼料,因此空氣中才會瀰漫著令鼻子不舒服的氣味。

  波拿爾似乎完全沒注意到村人們的視線。

  這也難怪,他才認識伊卡祭司沒多久時間,還無法理所當然地將伊卡祭司與娼婦聯想在一塊,因此也沒特別察覺村人們投射過來的異樣目光。不過即使他能輕易分辨伊卡祭司與其他祭司的差別,應該也不會像那些村民一樣,視伊卡祭司如害蟲吧。至少梅塔是這麼想的。

  來到東邊出口時,波拿爾打算向巴拉格自警團的一位警衛詢問莎琳娜的去向,然而警衛卻瞪了他身旁的女祭司一眼,接下來竟然就對兩人視若無睹。梅塔也不甘示弱地用鼻子發出笑聲(這是她昨晚從莎琳娜那兒學來的),故意挽起波拿爾的手就走出村子。後頭仍不時傳來自警團的怒罵聲。當然,一遠離自警團的視線,波拿爾就急忙掙脫了。

  從東邊出口開始走約莫五分鐘的路程,他們來到位於村子東南方的坡地。從這裡開始,彎彎曲曲的小徑循著西南方向前進,雖然不到小山的程度,在濕冷的林間步行卻是非常痛苦的事情。梅塔口中不時喃喃著冬騎、冬騎。朝上坡才走一會兒就累積了相當大的疲勞,因此他們決定先在有岩石的地方稍事休息。波拿爾推想他們大概只走了二十鐘,但現在已經是可以俯瞰巴拉格村的高度了。凌晨的雨水仍殘留在森林裡,甚至還有一隻青蛙就在遠處的苔石上呱呱叫著。

  「那是青蛙沒錯吧?」

  梅塔看了看波拿爾所指的苔石,點點頭說:「還有一個池子。再走一段路還會有山溪呢。」

  「太好了。啊,我已經有一個禮拜沒洗澡了……」

  「啊呀。聞得出來。」

  波拿爾臉紅地搔著臉。事實上,梅塔也是三天沒有用乾淨的水洗澡了,但是她怎麼能說出這種破壞名譽的糗事呢?呆頭呆腦地出糗這種事還是讓小毛頭去做就好了。至於該如何巧妙地隱瞞事實,在這方面伊卡祭司則是有著連高等娼婦都自嘆不如的妙方。

  體力稍微恢復後,他們再度朝上坡走去。沒多久就聽見山溪的流水聲了。波拿爾本想向梅塔詢問:為什麼要叫山溪呢?幸好他即刻想起這兒就在朱德山脈的旁邊。彎入小徑一旁的密林,再走三、四十肘之後,就可以看見那條寬大約兩肘的小溪。與波拿爾一同蹲在小溪前面的梅塔嘻嘻笑著。

  「呃,梅塔祭司?」

  「嘻嘻。怎麼了?」

  「我想在這邊稍微梳洗,可以請妳迴避一下嗎?」

  「啊呀。你害羞了哦?害羞了哦?」

  「……請妳走開!」



    §



  她的心中閃過一絲不安。

  會是什麼事情讓自己打了冷顫呢?北風發出呼嗚嗚的吶喊,像個衝鋒的騎士般帶來了非常快速、尖銳的寒意,使她不得不抓緊袍子。呼,好冷。她一邊尋找可以當椅子坐的岩石,同時回想起早上那位祭司的聖袍。將來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向卡蘭澤西教訂做一件。不過若是祭司們收到巫師的委託,不知道會不會氣得當場暈過去呢?想到那般惹人發笑的場面,她的嘴角虛弱地彎起。她所在的濕地上沒有一塊接近村子方向的岩石,只好讓身體靠在最外側的樹幹上。從將近四十肘的高度望去,森林中的小村一覽無遺。

  她突然對自己的行為感到不解。辛辛苦苦地爬到這座足以稱為小山的丘地上,只為了眺望這個與世無爭的村子?好吧,搭配眺望術之類的魔法,也許這兒是個不錯的監視場所;可是從這兒得知事情發生後,又要花一番功夫才能趕到村子裡,這不就等於白白浪費時間嗎?她想到了連續使用飄浮術的方法,憑她的實力要從這裡直線飄浮到村子是沒問題的──可是一個無法再使用魔法的巫師有什麼用?

  或許這是自己之所以不安的原因吧。

  這個村子即將遭遇災厄。在詳細時間與發生地點都不明的狀況下,要我怎麼保護這個地方呢?預測未來術帶來的暗示太過強烈,無力感因此顯得更加巨大。

  她想起了自己的護衛劍士。四年前他不過是個一心想守護被焚燬的家園、在領地警備隊號召下顫抖地拿起長劍,並且因為一點好運而從不死怪物手中逃過一劫的孩子。

  那天是她第一次依靠預測未來術行動。

  在距離巴拉格非常遙遠的西方,她看見了某個小村莊即將在黑夜中徹底被毀滅。可是當時她的預測有些誤差,因而延宕了救援時間。等到她抵達那座名為克蘭托的村子時,全村連同領地派遣增援的警備隊共三百三十人已經慘遭殺害。到底會是誰下這種毒手?她為此感到憤怒與徬徨。為什麼呢。為什麼會憎恨到如此地步呢?她走在化為廢墟的村子裡,在憤怒與悲傷間徘徊不定,即使放聲痛哭也無法宣洩她的痛苦。後來她聽見一道虛弱的聲音。妳是來救我的嗎?她連忙在黑夜中尋找那道聲音的主人,最後終於在幾具村人屍體底下發現了一位倖存的男孩。她用了相當大的力氣才救出男孩,可是當時男孩已經傷重到幾乎要死去了。該怎麼辦?她著急地替男孩被挖掉一半的腹部止血,但這又有什麼用?男孩的臉上沒有痛苦的神情,只有握緊長劍的右手仍不停發顫。救救我。她聽到了柔弱的呼喚。我不想死。妳不是來救我的嗎?我想活下去。男孩的嘴巴已經失去張開的力氣,但她卻聽得見這些聲音。她感到好痛苦。她從未感到如此深刻的痛苦。然後她做了一個決定。

  這時候,某個人的聲音無禮地打斷了她的回想。

  「哦呀?找到妳了,莎琳娜大姐。」

  莎琳娜驚訝地轉身,看見了滿頭大汗卻又一副怡然自得的女祭司梅塔。莎琳娜皺起眉頭。

  「我不是叫妳帶波拿爾過來嗎?」

  梅塔倚在莎琳娜右側四肘處的樹幹前,將剛才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當然,連她捉弄波拿爾的部分也沒漏掉。聽到她那番話,使莎琳娜想起好久沒見到的澡堂。或許是因為四年來都習慣了,看到梅塔比手劃腳地形容波拿爾的汗臭味有多麼可怕,一直待在他身邊的莎琳娜反而沒什麼感覺。聽外人形容唯一的夥伴是很新奇的體驗。講著講著,梅塔突然想到,既然他們是一起旅行,那莎琳娜應該也有一陣子沒洗過澡了……

  「嗯。妳知道召喚精靈嗎?魔法精靈或魔法妖精,不是倫絲堤庇佑的高貴種族。」

  梅塔大概知道她在說什麼。如果召喚精靈指的不是精靈這個種族,那應該就是指巫師的魔法。過去她好像有看過這種魔法的印象。那是多久以前呢?肯定是愛哭的年紀吧。莎琳娜看著梅塔,繼續說下去:

  「只要召喚水精、火精兩種就可以了。附近有溪流或下雨的時候就可以召喚純度較高的水精,而感情好的水精不會介意妳把它往身上擦……這樣說有點奇怪,因為水精通常呈現固體。火精則是與水精天性不合。為了讓這兩種召喚精靈和平共處,我花了兩年多的時間在練習。不過也不是太好用,又需要一些時間,其實我只有忍不住時才會用這個魔法。」

  梅塔感觸良多地點點頭:「真方便哪。為了在沒澡可洗的狀況下不讓身體發臭,我們的香水都消耗得特別快。」

  莎琳娜本想問,為什麼呢?可是她很快就想到了答案。在這一瞬間,她非常厭惡自己年輕時過度吸收的知識。

  女巫師與女祭司沉默地眺望小丘底下的村莊。

  如果早一點──大概凌晨四、五點到這兒迎接早晨的話,應該會是非常愉快的回憶。莎琳娜很難想像定居生活,自從她踏上修行旅程後,從來沒有在同一處待超過五天。這一次也會如此嗎?她覺得這種無謂的猜測很討厭,可是她忍不住去想。

  預測未來。即使到了現在,她仍不清楚預測未來的本質究竟是什麼。那真的是未來嗎?一幕幕出現在眼前的災難,就是她應該努力的眾人未來嗎?萬一不是的話,萬一真如她在迦納對艾比與波拿爾所說的那樣,只是投影自己心中的想法,那麼她會失去支撐自己的力量。她想起修行啟程時,年輕的自己對家鄉的老巫師所說的那句話。

  我要成為連神也認同的大賢者!大巫師!大魔法師!

  就因為這樣……現在的她深沉地感到無所適從。預測未來術從來沒有帶給她和平、快樂的景象。承認這個魔法,就代表世界充滿苦痛;否認這個魔法,就代表自己心中充滿苦痛。不論預測未來術想告訴她什麼,都會是最壞的命運。可是她現在還不能放棄。就像其他修行巫師一樣,她早就知道巫師的修行根本就像把自己的一輩子關進瘋人院裡頭,神智清楚的人無法找到出口,發瘋的人也沒辦法離開,只有依循瑪那的規則走才有結果。如果真的已經對這樣的巫師修行感到厭倦,那麼即使風精為她帶來滿溢活力的祝福,她也會帶著滿滿的活力跳崖吧。

  片刻之後,一直在旁邊蠢蠢欲動的梅塔才小聲地問道:「大姐。妳的身體是不是非常差?昨晚到現在都沒什麼血色,呼吸也很微弱。而且妳雖然用袍子代替衣服,還是很難擋住骨瘦如柴的身體。」

  「嗯。這很重要嗎?」

  梅塔緩慢地搖搖頭。

  「依照大姐妳所要做的事,有可能是很重要的。」

  「妳說說看。」

  「巫師的說法我不太清楚……如果是以祭司的角度來看的話。有一次我聽高階祭司說,伊希娜的祭司平均年齡只有二十歲。她們的本殿在遙遠的南方,據說那邊被分成一望無際的沙漠與一大片原始森林,而象徵毒蠍與死亡的伊希娜神是沙漠王國的主神。她們的信仰就像其他祭司一樣堅定,因此也忠實呈現伊希娜的本質。」

  梅塔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將雙手放在背後,頭微微低下。她用相當寧靜的語氣說下去:

  「我一點也不覺得為了布施跟人交合是很丟臉的事情。伊卡要我這麼做,並且從這樣的修行中逐漸走近祂的世界。我很樂意為伊卡獻出我的生命,因為我是希爾黛拉宮的祭司。所以,伊希娜的祭司也抱持著同樣的心情。她們會喝劇毒液、不帶補給品就在沙漠中步行整整一個月,也會在戰場上與沙漠的敵人展開狂熱的殺戮。祭司不能擁有太多的自我,我們是將肉體與精神獻給神的個體,我們依循著神的旨意,我們是神的權杖。」

  說完權杖這個詞,梅塔輕輕地笑了起來。

  「假如我在布施的過程中染病死去,那也是伊卡的意思。可是,萬一我的病不是因為布施而染上,例如布施以外的縱慾,那麼我等於背馳了伊卡的精神。」

  她就意思就像是──如果妳的生命不是因為巫師修行而漸漸死去,等同背離了瑪那。

  莎琳娜露出輕鬆的微笑,對梅塔說:

  「妳放心。我的生命與瑪那息息相關,沒有一刻想逃離。」

  「嗚。那樣也不太好。」

  「這樣也不好嗎?」

  「是。好吧,就舉我的例子。如果我非常積極地涉入伊卡祭司的布施,那會變成怎麼樣呢?」

  「我知道妳的意思了。太密切反而也不好。」

  「沒錯。」

  莎琳娜突然覺得這位女祭司沒有想像中那般膚淺。

  一直以來,只要人們聽到是從希爾黛拉宮來的伊卡祭司,都會對她們露出厭惡的神情。這些骯髒的假祭司到底要做什麼呀?村子裡的女人們對她們特別感冒,其中尤以特殊行業為重。這種偏見至今仍非常普遍。就連莎琳娜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都很想對這種荒淫無度的祭司說些難聽至極的話。

  她的心中也存有這種偏見。直到剛才為止,她的偏見其實都還存在著。她不了解神學,只能透過書本略知祭司這種人的定義與行為。在這方面即使已經獲得了她所渴求的常識或知識,事實上在真正的祭司面前等於什麼都不懂。

  正因如此,人與人之間才有永遠分不開的羈絆,才有永遠解不完的痛苦,才有永遠說不完的快樂。

  她從女祭司透徹的瞳眸中看見了光芒。

  梅塔本身也感覺到她在很短的時間內有了改變。不對,應該說她難得對才認識沒多久的陌生人說出自己想說的話,而不是一些譁眾取寵、床前取悅的話語。她有多久沒說出自己的話了呢?這麼說似乎不太對,只要是待在希爾黛拉宮進行修行的時候,是不需要討好任何人的。可是當她隨著布施團四處募款時,也曾被這種沉重的修行壓到喘不過氣來。教導師的教誨也好,高階祭司親切的叮嚀也罷,即使是希爾黛拉宮的聖典,都試圖將祭司們化零為整。為了侍奉她們的神,至少也要忍受這種程度的犧牲。

  所以她才能成為伊卡的祭司。聖典是生活的準則,教義即為一切,在本殿中以酒與性消磨自我,然後成為受到伊卡祝福的寶石。

  如果有人問她為什麼要信奉這種神,她恐怕會以伊卡賜予她的神力狠狠地給對方一個教訓。她就是這樣的她,這樣的伊卡祭司。

  她從與女巫師的對話中再次確信自我的存在價值。

  她也與對方感受到同樣的快樂。

  「莎琳娜大姐。我好像有一種漸漸喜歡上妳的感覺了耶。」

  「……別說這種讓人聽了想昏倒的話。」

  「是真的呀。而且妳想想看,祭司與巫師,神恩與瑪那,女性與女性,這種故事一定是史上絕無僅有的故事題材。」

  「妳想寫故事嗎?」

  「嗚。我是修行祭司啊。算了,要是把妳搶過來的話,小弟就太可憐了。」

  莎琳娜輕輕伸了懶腰,用謹慎的語氣問道:

  「從昨天就聽妳叫他小弟。妳該不會比我還大吧。」

  梅塔愣了一下,露出哀怨的神情說:

  「大姐,妳這樣說好過分。我也只比小弟大幾歲而已啊。」

  「妝厚成那樣,想看也看不出來吧。」

  「嘖。呿!」

  看到梅塔賭氣似地轉過頭,莎琳娜笑了出來。

  陰暗的天空低沉得令人窒息,站在這種小丘上更是很能感受到那種沉悶的氣氛。冬騎到來時會下起雨吧,看來今晚會下起大雨。也許今後要在這個村子住上好一段時間,這裡的氣候也必須要理解才行。

  不久後,梅塔提議差不多該去找波拿爾了。莎琳娜想了一下後決定跟著她去。反正待在這裡也對防止災厄毫無助益。

  莎琳娜吐了口白氣,望著和平的巴拉格村。

  不知為何,心中的不安遲遲不肯散去。



    §



  她們才打算穿越樹叢到山溪那兒找人時,波拿爾正好一臉清爽地走了出來,在他身後還跟著另一名同樣維持清爽笑容的男子。那名體格比波拿爾要大上整整一號的男子穿著修改過的聖袍,剪得短短的頭髮則與波拿爾一樣滿是濕氣。莎琳娜看了一眼梅塔,再看了看那名男子,然後露出了放棄要理解祭司這種人的表情。

  經過一番簡單的介紹,原來那名祭司也是正巧要來這兒尋找同伴、卻在路過山溪時突然想梳理一番的人。至於為何兩人一下子就混熟了呢?據說是因為這兩個人很久都沒有感受到刷背的樂趣,因此很快就成為好朋友了。

  那位祭司叫做貝爾多‧華特巴洛。他是擁有連聖袍也遮掩不住的健壯體格、粗糙的方臉與豪邁的笑容,遇見怪物時優先考慮用拳頭展現神蹟的卡蘭澤西修行祭司。當這位身高將近四肘高的祭司走出樹叢後,更加顯得巨大了。

  梅塔被那位叫做貝爾多的祭司嚇了一跳,但是她很快就恢復沉著向對方問候:

  「歌,歌頌聖潔萬物與以祂之名的國……呀!」

  話才說到一半的梅塔突然迸出尖銳的叫聲,莎琳娜與波拿爾緊張地看向兩人,只見她低下頭去緊緊抱住胸口。將視線轉移到另一位祭司身上時,他們馬上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貝爾多祭司那閃著光亮的雙眼開心地勾起,嘴巴張得大大的,簡直就像要吃掉眼前發抖的獵物似地,嘴角甚至銜著一條長長的口水。如果他不是穿著一件聖袍,恐怕會被當成變態也說不定。突然間,貝爾多轉身看向神色緊張的波拿爾,兩隻粗手用力抓住了他的肩膀,猛烈地前後搖晃,大喊道:

  「法尼亞兄,你看到沒?是女祭司啊!是貨真價實的女祭司!是長得可愛、有胸部又有屁股的女祭司!媽的。老子活了二十年還是頭一次見到五十歲以下的女祭司。喔喔!偉大的母神啊!您總算聽見老子的心聲了。哈。真是他媽的!」

  他說二十年?莎琳娜露出困擾的笑容。她覺得波拿爾已經夠老成了,至少看起來不像個十六歲的少年。然而這位祭司不管怎麼看,應該也有三十歲吧?

  趁這個大塊頭將注意力放在與好友分享的時候,梅塔畏畏縮縮地躲到莎琳娜身後。儘管莎琳娜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她卻表現得像隻受到驚嚇的小貓,散發出令人心疼的味道。對這種有如受傷動物般的眼神,即使莎琳娜再怎麼不耐也狠不下心將她拉開……

  被搖到頭昏眼花的波拿爾痛苦地摀住頭,而樂不可支的男祭司則是誇張地裝出尋找女祭司的動作,一下在名喚莎琳娜的矮牆前探頭,一下又試圖繞過矮牆追逐獵物,他的舉動讓一向悠然的梅塔嚇得不斷發出尖叫。在兩名祭司中央的女巫師顯現出疲憊的樣子,她甚至想直接離開了。然而梅塔拼死也要躲到她的身邊,因此她始終脫離不了不斷轉圈圈的祭司們。就在她想乾脆用魔法炸飛那個大塊頭時,有人比她先出手了。

  那個人跳過了因頭暈而坐到地面上的波拿爾,以手中的木棍重重地朝男祭司的後腦勺敲下……叩咚!聽見這道聲音的梅塔帶著期待的眼神探出頭。要是能看到那傢伙昏過去,她就不必再擔心他的視線了。可是男祭司只是抬起大手摸了摸後腦勺,皺起濃密的眉頭對襲擊者抱怨著。

  「妳下手真是不懂節制耶,狄羅恩小姐。」

  穿著輕裝備的女襲擊者順了順棕色的頭髮,不客氣地捏了男祭司的臉頰一把(當然她的手已經完全伸直了)。

  「你笑容還是一樣猥褻耶,華特巴洛先生。」

  「痛、痛痛……」

  這時恢復過來的波拿爾拍了拍屁股上的落葉與泥土,來到莎琳娜身邊。彷彿見到救世主般的梅塔則是要他站在她的右邊,如此一來左右兩邊都有人可以擋住了。救了梅塔一命的女襲擊者一邊擰著男祭司的臉,一邊向梅塔道歉。

  「真的很抱歉。這個大叔是我們團裡的祭司……」

  「老子可比妳年輕啊!」

  「嘖。」

  「喔喔!這真的很痛……」

  女子瞪了貝爾多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她輪流看著不耐煩的女巫師、替男祭司擔心的劍士以及躲在兩人身後發著抖的女祭司,決定先自我介紹。

  「我是溫妮‧狄羅恩,與這個大叔同為『洛林十三翼』冒險團的成員。叫我溫妮就可以了。這個大叔叫貝爾多,你們叫他大叔就好了。」

  雖然貝爾多不甘願地出聲,這位似乎天生是他剋星的溫妮則是發出「嘖」的一聲,再以簡單的瞪視讓他乖乖閉上嘴巴。這一幕讓三人敬佩不已。接著溫妮就像自我介紹般說出了令三人聽了就要昏過去的話。

  「我家老公……請問這個大叔有沒有做出什麼奇怪的事?」

  她說了什麼嗎?莎琳娜等人很有默契地忘掉後面那句話,只記得前面那一句。他們現在就像「從來沒見過漂亮女祭司的男祭司」那般張大嘴巴、呆愣愣地盯著溫妮的臉。充滿疑惑與不解的視線打在溫妮的臉上,使她錯以為剛剛一定有發生什麼大事。溫妮墊起了腳尖好讓她的右手施力,她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在擰貝爾多……也就是她老公的臉。

  「嘖,嘖!你這死鬼,才剛想你怎麼不見了,馬上就去搔擾良家婦女啊!我倒要看看你想怎麼替自己辨解。」

  表情緊繃的貝爾多痛到眼角都飆出淚水,依然急急忙忙地向溫妮……也就是他老婆說道:

  「很痛啊!喂,妳別太過分了,老子可一句話都還沒說啊!」

  「說?你要說什麼?我剛剛親眼看到你想非禮那邊的年輕女祭司啊!」

  「喔,媽的。老子不過是很開心能在這種地方遇到別家祭司,卻被妳說成好像變態!」

  「嘖。連地獄犬號角的女服務生都被你嚇哭了,你還要我相信這種蠢話嗎!」

  原以為好不容易得救了,結果女襲擊者反而與男祭司兩人吵了起來。為了讓梅塔的精神穩定下來,莎琳娜只好帶著兩人慢慢地後退……嗯,這樣算是夫妻吵架吧?一邊向後方挪移時,莎琳娜皺眉思考著。

  三人前方的正是三天前來到這個村子的冒險者們。他們是為了什麼原因在這樣的村子逗留好幾天呢?而他們既然也住在地獄犬號角,莎琳娜打算稍後回到旅館時再向他們一行人詢問,也許他們的目標與即將到來的災厄有所關連也說不定。不過現在她有個迫在眉睫的問題要解決。

  那就是……該怎麼在這對詭異夫婦無法察覺的情況下離開這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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