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四女（１）

　　五點五十分的鬧鐘匡啷啷地響起，倚在床頭邊的矮櫃被突然躁動起來的鬧鐘猛烈敲打，叮鈴鈴鈴、咚咚咚咚，兩種令人強烈不快的聲音以尖銳和低沉的模式交錯著，沒幾秒鐘便叫醒了瑟縮於被窩裡的艾蜜莉。艾蜜莉右手自棉被中慵懶地探出，從床頭至矮櫃摸索一番，才找到那吵到不行的鬧鐘。切掉鬧鈴後，震動也隨之平息，冷冽的寢室再度回到只有空調及睡衣磨擦棉被或床單的聲音。立了大功的那隻手緩慢地縮回被窩，隔著一條被子的溫差在她腦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管季節如何輪替，她總會需要這麼條又厚又大的棉被。

　　掙扎到六點整的時候，艾蜜莉總算在二度發瘋的鬧鐘攻勢下醒了過來。昨晚睡得還不錯，除了沒辦法再多賴五分鐘的床以外，醒來時並沒有太多不滿。切掉鬧鈴之後，艾蜜莉拉開矮櫃的上層抽屜，抓起梳子，在夜燈的懷抱裡梳起被壓亂的長髮。經由空調送出的冷氣不單令她感受到過分的寒冷，也使得從飄舞的窗簾間竄入的晨光在寶藍色地毯上不規則閃爍著，一種晨間都會的美景。

　　等到簡單打理好，艾蜜莉關掉靜靜吐出冷空氣的空調、收起窗簾，迷幻般的光影一下子變得大片，晨光美感頓時化為清爽的感動，日射照亮了整間寢室。艾蜜莉無心地注視特地種在寢室窗外的小櫻樹，伸著懶腰，規劃每個早晨都將面對的倉促的準備。她會在六點十分開始動作。雖然不曉得梳頭髮花了多少時間，當四肢隨著精神充滿活力，好讓她神清氣爽地折起屬於她的棉被時，分針往往都會停留在第二個裝飾過的刻度上。經年累月下來，身體早已將這段時間牢牢印在心底。

　　洋溢著春天氣息的雙人床看上去既溫暖又漂亮，屬於小姑娘在由冬入春這段融雪期間格外喜愛的種類。有位艾蜜莉不熟的姑媽曾在她五歲的時候送給她一件洋裝，可是當她打開精美的包裝後，拿出來的卻是件土色床單；那件姑媽遠從烏克蘭帶回來的床單樸素得很，與包裝盒以及彩帶十分不相襯，看樣子是姑媽搞錯了。沒有星星與月亮的床單經過一番裁剪，成了艾蜜莉的備用床單，就披在二樓倉庫裡。她不很喜歡，可是會在得到某些小東西時為它做裝飾，那是她僅次於芭比娃娃的娛樂。米黃色的蕾絲緞帶、透明包裝紙、耶誕節用剩的紅色鈴鐺，甚至是綁在烤雞上的帶子，土色被單開始蛻變，從樸素變得怪異，但它仍未被使用過。後來在一次改建中，倉庫成了客房，那件被單也被視為垃圾扔掉了。艾蜜莉那時已對各種附加在物品上的裝飾深感興趣。她喜愛上了蕾絲的上衣、褲襪，或是以鮮艷緞帶呈現出童話風的長裙，不止如此，像是窗簾、枕頭套、床單之類適合添加花樣的東西，她也愛不釋手。直到最近，她甚至將室內擺設都做了大幅調整，使得這棟從外頭看起來十分普通的房子染上一種不及優雅、夢幻、華麗的裝飾。根據艾蜜莉對內心那股期待感的解釋，這是夢想與現實，也就是與金錢妥協的結果。不管怎麼樣，除了成套買下的部分，由她親手打造的風格實在稱不上是成功。

　　艾蜜莉瞄了鬧鐘一眼，確認現在才剛過六點十分，於是匆匆整理起棉被與床舖。昨晚為了接待遠從法國回來看大家的艾碧，她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備妥豪華晚餐，找來喬伊、狄莎，四個女人吵吵鬧鬧地在餐廳聊上整晚。解散的時候已經快要十一點，不沾酒的喬伊開車載兩個醉女人回去之後，她就帶著幾分醉意跳上床，開了空調便入睡，餐桌上仍殘留可怕的剩菜及餐具。等房間打理好，她就得挪出二十……不，也許要三十分鐘才有辦法清理亂糟糟的餐廳及廚房。如果快一些，也許能在喬伊帶孩子上學前見個面，她想當面向她道謝。因為昨晚她實在受了喬伊太多的幫助，沒有這樣一個鎮定者在的話，她們三個不擅於約束自我的單身女郎恐怕會把這個家搞得一團亂。

　　踩著絨毛拖鞋來到餐廳時，艾蜜莉更加確信自己必須向喬伊好好道謝。光是喬伊在就能讓餐廳亂成彷彿被打劫過的樣子，若是沒有了她，這個家會變什麼樣？艾蜜莉皺著表情收拾起地上的酒瓶與杯子，顯然一早的心情都被這場混亂給弄糟了。

　　時序已經邁入十月，即使沒有習慣設定成十來度的空調，晨間的溫度也足以令剛睡醒的人們感到寒冷。艾蜜莉穿著的衣服是昨晚招呼朋友的那套服裝，該露的都沒少，不該露的也不少，是那種近似於調情用的黑色皮套裝。直接穿這種衣服當然是很不體面的打扮，因此艾蜜莉預先在裡頭穿上薄衣，那是鑲了蕾絲的半透明細格網衣，除了前衛服裝展之外，最常出現在情色商品中的一種。艾蜜莉偶爾會做出這類完全不合適，也與她這個人不搭配的驚人打扮。雖然往往會在事後深感丟臉，卻始終沒有改進。當然了，若是要穿去正式場合，她都會事先請朋友來家裡替她看看，或是拍張當下認為完美至極的照片，傳送給無法趕到現場的朋友。幸好在一般時候，例如倒垃圾、整理庭園、到超市採買等，艾蜜莉不會將她詭異的藝術感投注在穿著上。

　　等到地板上的東西通通撿完，艾蜜莉抓了拖把進到離餐廳只有一個轉彎的浴室，一邊將拖把弄濕，一邊看著鏡中那可笑的自己。原來昨晚是穿這種衣服接待大家的嗎？她想起昨晚狄莎還稱讚她的打扮，頓時令她又羞又怒。放著還不停沖出水的水龍頭不管，艾蜜莉飛快地回到寢室，找了找標示著睡衣的櫃子，隨手挑了件連身毛睡衣換上。當她脫去那件充滿性暗示的服裝，裡頭的網衣更令她感到不知所措。這還真糟糕。昨兒個夜裡，到底是怎麼挑，才會挑上這種極不恰當的組合呢？艾蜜莉想將這些許久未派上用場的性感衣物通通扔掉，可是又想起送給她這些東西的黛莉奧‧克洛。

　　那位她三個月來聯絡不上的外遇對象，是一個擁有富有的丈夫、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的母親。她們在城裡一家超市結帳時因為插隊問題爆發口角，事後和解時意外成了朋友，沒多久，這兩個心靈空虛的女人往來更加密切，終於演變成現在這種關係。然而儘管如此，她們之間卻鮮少有親密互動。艾蜜莉二十八歲那年結識黛莉奧，到了現在整整兩年半，只有跟她見上二十七次面，幾乎是每個月才見一次。她們見面的時候多半是陪黛莉奧逛街、吃美食，約會總是以黛莉奧為中心，在她們心中那兩道互相吸引的空洞之中，黛莉奧是屬於優勢的，同時也是被動的。以外人的角度來看，特別是艾蜜莉的好友們，都管她們叫朋友，或是姐妹。事實上確實如此。她們倆的行為完全沒有替對方造成負擔，就像各自生活圈裡的好友般平淡如水，除了剛開始建立起黛莉奧口中所謂的外遇關係之外，一點新奇感都沒有。這樣的平衡直到艾蜜莉與黛莉奧上床之後才逐漸產生變化，那是在今年年初，她三十歲生日那天，即將邁入三十六的黛莉奧為了報復克洛先生的偷情，與她發生了肉體關係。

　　正如同黛莉奧那晚所說，發生這種事情不是誰的錯。艾蜜莉不敢相信她竟然與女人上床，事後她一邊哭著祈求原諒，一邊責備黛莉奧，卻不願掙脫黛莉奧的擁抱。自從那天起，她們都會在約會結束之後上床，艾蜜莉覺得自己永遠也不會上天堂，因為她漸漸愛上了身為人妻及人母的黛莉奧。然而，當她向黛莉奧坦白一切時，黛莉奧卻不認同她的想法。黛莉奧是個好母親，儘管她痛恨克洛先生，卻不會背叛她那兩個可愛的女兒。黛莉奧已經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觀，她的愛都給了女兒，並不會給予艾蜜莉。在那之後，黛莉奧決定暫時與她分開，她不希望她年輕且衝動的熱情刺傷彼此，但她也向艾蜜莉保證，若艾蜜莉不繼續這麼談這件事，她們依然可以恢復成最要好的姐妹淘。若到了那個時候克洛先生仍執迷不悟，她就能繼續當她的秘密情人。

　　與黛莉奧暫時分開的這段期間，除了一開始那幾天實在令人沮喪，艾蜜莉大抵能夠適應。她花了許多時間才體認到自己對黛莉奧的愛是貨真價實，與她對分手數年的前男友抱持的感覺截然不同。和黛莉奧在一起的生活豐富而不瘋狂，時而激情時而靜謐，兩人之間沉穩的安定感儼然是她所追求的成熟的戀愛。為了修補她們之間的關係，她願意靜靜地等待。即使她的年齡已經告別二十九，卻能夠同時展現出大女孩成熟穩定的表現，以及小女孩那隱藏於心中的焦急不安的心情。

　　話雖如此，感觸良多的艾蜜莉仍然考慮著是否該將性感套裝給扔掉。黛莉奧為她量身訂做的秘密禮物，也只用上那麼一次。其它時候，例如自個兒待在家裡的時候，它們則會被她視為備用衣服或內衣掛在衣櫥裡，毫無遮掩，反正也沒人會來檢查她房間裡的衣櫥。這些衣服無法象徵黛莉奧，因此艾蜜莉若真的覺得它們太礙眼，也不會看在黛莉奧的份上惋惜它們。最後，艾蜜莉將脫下的衣服及內衣扔進了標示著待洗衣物的籃子裡。

　　好不容易趕在六點五十分將慘不忍睹的餐廳整頓完，眼見就要到了喬伊出門的時間，艾蜜莉不得已只好先將比半個小時前亂上兩倍的廚房擱置一旁，抓了件大衣和色彩過於鮮艷的毛線帽就匆忙出門。早晨的寒意已經開始消退，陽光令普萊斯頓社區變得溫暖。艾蜜莉沒有釦上大衣的鈕釦，卻也不曾想過要將那頂突冗的毛線帽脫掉，或許她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毛線帽有什麼問題，只是單純地認為不該露出那頂只做了簡單梳理的頭髮。

　　喬伊雖然也住在普萊斯頓社區，距離艾蜜莉的房子卻有大約十分鐘的路程，這是艾蜜莉某天散步時所做的記錄。走在沒什麼坑洞的柏油路，或是某些居民口中的普萊斯頓一號大道上，一棟棟並排的白色別墅有著莫名的壓迫感。經過建商精密計算，每棟住戶分配到的庭園都過於狹窄，別說是種種樹、弄塊花圃，甚至於給小孩放個充氣泳池也嫌擠。不止如此，就連艾蜜莉正走著的一號大道，也只有雙線道的寬度。儘管普萊斯頓社區的雙層別墅本來就是主打中低價格路線，住進來的人們總會覺得不是那麼地物超所值。

　　一路上小跑步的艾蜜莉來到史伯納宅邸，也就是喬伊‧史伯納的住處時，正好遇上了趕著小亞森上車的喬伊。艾蜜莉邊調節呼吸邊向喬伊及小亞森問早。小亞森沒好氣地望了她的毛線帽一眼就跳上車，喬伊指了指她的頭頂、對她露出暗示性的微笑。

　　「早安，艾蜜莉。今天還是一樣充滿驚奇的打扮呢。」喬伊一面說著一面走近艾蜜莉。

　　「是的，喬伊。」艾蜜莉慌張取下不搭軋的毛線帽，用有點試探性的聲音向她道早。「早安。妳知道的，我想為昨晚的事道謝。」

　　「如果妳是指我把喝醉的艾碧和狄莎載回各自的住處這件事，我十分樂意接受妳的謝意。」一向習慣照顧幾位年輕姐妹的喬伊微笑著說。「說實在的，才一陣子沒見，玩得可真瘋狂。只是下一次最好別準備酒。妳真該去看看我家的車，被那兩個女孩吐得到處都是，現在還看得到痕跡喔。」

　　回想起手裡還抓著酒瓶和刀叉、幾乎是被喬伊拖上車的兩人，艾蜜莉幾乎可以想像她們是如何造成喬伊的困擾。無論如何，喬伊的熱心實在幫了她許多。換作是艾蜜莉來處理的話，她絕對不會考慮讓兩人留宿客房以外的選擇。當時她也累壞了，意識恨不得早一秒脫離暈眩的現實。

　　「我可以想像。狄莎明明有酒膽沒酒量，卻喜歡跟艾碧搶著喝。」艾蜜莉晃了晃頭，順一順被毛線帽壓過的頭髮。「艾碧也真是的。她應該知道狄莎喝不了那麼多，還一直跟她拼酒。」她一邊摸著垂在胸前的黑髮，一邊繼續向喬伊分享她的想法。「我當時好像已經醉了，飄飄然的，只有快樂的感覺，活像個笨蛋。親愛的喬伊，沒有妳在的話，我真的會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說完，她開心地握住喬伊的手。

　　「哎呀，千萬別這麼說。妳這麼慎重其事，反而讓我覺得不好意思了。」喬伊溫柔的語氣還沒來得及緩慢地消失於早晨的空氣中，就被某道連續且響亮的聲音給趕跑了。她有點不耐煩地回頭望向正按著喇叭以示不滿的小亞森，與小亞森對看了數秒之後，喇叭聲反倒更加擾人。「真的很抱歉，看來快遲到了。」喬伊苦笑著對艾蜜莉說。

　　「不，我才該說抱歉。快點去吧，別讓小亞森等太久。還有，別開太快了。」

　　「我知道啦。那麼我先走了，下次見。」

　　「嗯。路上小心。」

　　喬伊柔和的態度上了車之後便因為小亞森的無理取鬧蕩然無存，甚至在艾蜜莉還沒走遠時就罵起了小亞森。喬伊罵人的聲音聽在從沒被她罵過的艾蜜莉耳裡非常新奇，不管是語調、用語或速度都和平時全然不同，與喬伊給艾蜜莉或其他朋友的印象完全相反。更何況，這種高昂、粗魯且快速的語氣也不適合她。艾蜜莉打趣地想像喬伊像罵小亞森那般罵著喝醉的艾碧與狄莎，那肯定會是幅很有趣的景象。

　　返家途中，艾蜜莉遇見了一對老夫婦，他們正考慮是否要將人生最後的歸所選在這個社區，並一大早來到社區裡向路上的居民們詢問有關這兒的事情。艾蜜莉提議帶他們一遊普萊斯頓社區，反正她一整天都沒事，散散步對身體也不錯。老夫婦感激地答應她做他們的導遊，於是三人悠閒地逛起普萊斯頓社區。

　　艾蜜莉就像大部分的住戶，挑選住處時優先考量的是舒適度及價錢，至於交通方面，由於她早在六年前辭去工作後便無心再找，向來都不是她購屋的因素。反正像這樣規模稍大的社區總會有超市進駐，若想奢侈一番，開車也只要半個鐘頭就能進到城裡，沒什麼不妥。舒適度正如同這條走起來都感覺狹窄的道路，剛起步時總會覺得新鮮，不消幾分鐘，就會開始感到無聊。浪費空間的格局、過小的庭院、沒有報紙及牛奶供訂購（這點直到半年前才開始提供）、最近的自助加油站至少有十分鐘的車程……等等。如果是對食材十分講究的家庭，恐怕還會對超市供應的劣質蔬菜感到惱怒。艾蜜莉陪著老夫婦逛社區時也提供自己的心得。她搬了三次家，一次比一次差，但是只有這兒讓她有股想定居下來的感覺。大概是因為普萊斯頓社區還有至少兩期的拓展計劃吧。在三號大道上，甚至有人們做為投資而買下了數棟空屋。只要社區仍在成長，就能帶動居民們的生活品質。

　　不知不覺間，儘管四周景色沒什麼變化，人卻開始變多了。老夫婦有時會主動找其他人交談，艾蜜莉就負責向那位她未曾謀面的居民簡單解說他們的事情，然後祈禱對方不會給予普萊斯頓社區太過苛刻的批評。當然她也不認為這個地方十分理想，可是看著老夫婦興致勃勃的樣子，總覺得不該在這時候潑他們冷水。所幸他們遇到的都是很能與現況妥協，或是滿足於現況的住戶。經過幾次令人愉快的攀談，老夫婦似乎更加滿意。這時有一位熱心的主婦加入他們，她與老夫婦宛如舊識般相處融洽，幾乎看不見陌生人特有的隔閡感。又走上一條街之後，幾乎無法介入三人之間那股熱絡氣氛的艾蜜莉便完全卸下導遊身分，她禮貌地向三人道別，心裡卻感到不是滋味。艾蜜莉好端端的心情就因為這小小的妒火而消失了。

　　當她散步回家時已經將近八點。走進屋內第一件事不是聞到從廚房傳來的臭味，而是被坐在走廊地板上正向自己打招呼的狄莎給嚇到。艾蜜莉不敢置信地別開目光，眉頭都皺成一塊兒，可是狄莎的早安聲再次傳進她的耳朵，還帶著酒味。

　　「嗨，妳要繼續假裝我是幻覺嗎？艾蜜莉？」狄莎揉著眼睛說，接著打了個大哈欠。

　　她仍然穿著昨晚那件與姐妹們同歡的衣服，聞起來不像是洗過澡，聽起來則是還沒睡飽。艾蜜莉走到狄莎旁邊，握住狄莎伸出的手好將她拉起來。靠近一聞，酒臭味實在重到令她無法忍受。艾蜜莉向睡意正濃的狄莎抱怨著。

　　「妳又喝酒了？昨晚散會以後？」可是她正經的質疑還沒得到回覆，狄莎突然就抱住她的脖子，將她推到牆上。「狄莎，千萬別跟我說妳又……」她想了想，決定將關鍵字留給理應解釋清楚的本人。

　　「借我一張床、一件棉被與一個垃圾筒，讓我吐一吐、睡飽以後，我再告訴妳。」狄莎用疲憊的聲音說完，惡作劇地吻了艾蜜莉的脖子。

　　「哎呀！」艾蜜莉推開狄莎，看著她那張咯咯笑著的臉，加上渾身的酒臭，還真的有種想賞她巴掌的衝動。「希望妳醒來能夠檢討自己的行為。跟我來。」

　　艾蜜莉牽著行動緩慢的狄莎走向二樓客房，但狄莎堅持要睡在更舒服的寢室，由於不想再跟她鬧下去，她只好把狄莎帶到自己的房間。狄莎很快便跳上散發出溫暖氣息的雙人床，然後故作嬌態地朝艾蜜莉招手，幾乎要把艾蜜莉給惹毛了。

　　「哪，垃圾筒跟塑膠袋都在這兒，妳最好別像在喬伊車上那樣吐得亂七八糟。」艾蜜莉將那些東西放到床頭邊，再三叮嚀完全聽不進去的狄莎。

　　「我知道啊。人家又沒喝多少。」狄莎抓住艾蜜莉的手，冰冰涼涼的，與艾蜜莉不耐煩的態度呈現一種落差的魅力。「嘿，妳不想照顧喝醉的好朋友嗎？」

　　「我不喜歡這樣。狄莎，我不喜歡妳故意借酒裝瘋，或是那些破壞我們友誼之事的想法。」艾蜜莉凝視狄莎半睜的雙眼，鄭重向她說道。「聽著，妳如果不想被趕出去，就給我安靜地睡一覺。好嗎？」

　　狄莎沒有回答，但她顯然是接受了艾蜜莉的建議。片刻之後，狄莎闔上了眼。艾蜜莉若有所思地坐到床邊，在紊亂的思緒伴隨下凝視狄莎的睡臉。即使是經常惹麻煩的狄莎，像這樣安靜下來的話，其實也挺可愛的。

　　「快些睡吧，好女孩。」艾蜜莉輕撫狄莎溫熱的臉龐，靜待她入睡。

　　等到這個突然出現的麻煩睡著後，還有很多事情等著她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