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四女（２）

　　黃昏時分，狄莎彷彿能夠感應到即將有一份美味晚餐上桌，在艾蜜莉烹煮晚飯時醒了過來。她的腦袋昏沉，卻不是因為清晨喝了點酒的緣故，幾杯水果酒無法使她醉倒，也不能沖去她心頭的煩惱。之所以醒來時仍感到頭痛，大概是因為在冷氣房裡睡太久的關係。狄莎不常睡白天，也不習慣睡超過七個小時，不知為何，即使只超過一分鐘也會讓她頭痛欲裂。所以當她在被夕陽染紅的寢室中清醒過來時，腦袋宛如一顆不定時炸彈，不斷向她傳達隨時會爆炸的訊息。

　　才步出寢室，就聞得到廚房或餐廳那兒飄來的香味。狄莎一邊走一邊想，她應該能分辨出某幾種香料，可是直到她抵達餐廳時都無法肯定。算了，反正料理本來就不適合我。狄莎這麼想著，將注意力轉移到已經準備好的東西上。一大盤炸豌豆、四塊烤蕃茄、超過兩人份的焗烤麵和蔬菜湯，而現在廚房仍持續傳來艾蜜莉的歌聲與香味，她還在忙著燉魚呢。

　　今天不是聚會的日子，也不是什麼值得慶祝的一天，平凡如往，只是多了個人吃飯。狄莎用手指挖一塊烤蕃茄旁邊的醬汁，嚐了口又酸又辣的醬料，然後走進廚房。艾蜜莉這時正在悶魚、將裝飾用的蔬果切絲或切丁。看到艾蜜莉如此熱衷於做菜，狄莎忽然有股沉悶的感覺。她決定靜靜地倚在牆邊，直到艾蜜莉發現她已經醒來並且嘴邊還留下偷吃的痕跡，順便讓腦袋慢慢恢復過來。

　　艾蜜莉或哼或唱的歌曲中，多半是在她們四人一同出遊時，從喬伊車上聽來的。狄莎在與艾蜜莉初次相識時就很清楚，絕對不能與這個人聊音樂，除非兩個人都想嚐嚐尷尬的窘境。在狄莎的印象中，艾蜜莉就像個任性又可愛的小女孩，投其所好會被她喜歡，執意搭訕反而會弄巧成拙。她還記得，她曾三度嘗試以音樂向艾蜜莉搭話，從流行歌、外文歌到古典樂（若艾蜜莉稍有涉獵，只怕狄莎的胡謅將引發她更強烈的反感），可是這些都被不感興趣的艾蜜莉潑了冷水。這件事一度令她想放棄認識這個怪咖。若不是喬伊每次都帶艾蜜莉、艾碧和她一起出去玩，恐怕現在她也不會睡在艾蜜莉家裡、等著享用艾蜜莉精心準備的晚餐。

　　從這個角度，狄莎只能看到艾蜜莉不時晃動的背影。艾蜜莉偶爾會左顧右盼，這時她能一睹艾蜜莉愉悅的表情，但艾蜜莉的注意力卻是放在櫃子裡的香料罐或準備使用的蔬菜上。這種注意力未免太過專注。狄莎嗅了嗅身上的味道，雖然酒味與香水味都退得差不多了，悶在艾蜜莉那件厚棉被中的身子卻流了不少汗，使得衣服上殘留著一股不太好聞的氣味。即使是艾蜜莉，應該也能輕易察覺出空氣中的異味才對，更何況她正在料理今天的主菜。可是，許多理所當然的情況都不能套用在艾蜜莉身上。

　　她平常就是這麼毫無防備嗎？還是因為待在家裡的是熟悉的朋友，所以就像個笨蛋般鬆懈下來？真是單純到不可思議的程度。狄莎已經等到不耐煩了，可是自己一個人偷偷先吃的話，再豐盛的食物也會食之無味。既然如此，還是像往常那般捉弄艾蜜莉吧。狄莎注視著穿著睡衣的艾蜜莉……總覺得實在提不起勁。

　　狄莎躡手躡腳地來到距離艾蜜莉不到一公尺的位置，整個過程順利得很，艾蜜莉渾然不知，甚至還在哼著老鷹合唱團的歌。狄莎算準不會波及到食物的時機，雙手繞過艾蜜莉那因睡衣顯得一點兒也不性感的腰──

　　「黛莉，別這樣啦。」艾蜜莉感覺到有人從後方抱住她的腰，開心且靦腆地說出了心裡頭想著的那個人的名字。

　　那是黛莉奧‧克洛的暱稱，艾蜜莉與她們分享這段感情時，總是以黛莉來稱呼黛莉奧。儘管艾蜜莉每次都語帶保留，狄莎仍然可以從她的述說中猜知克洛小姐是什麼樣的一名女子。總的來說，那女人只是街上常見的普通女子，金髮、高挑、體面、性感，可是她卻擁有能夠與艾蜜莉互補的能力，因此才有辦法擄走艾蜜莉的心。那位已婚的克洛小姐，簡直就像上天安排給艾蜜莉的靈魂伴侶。若有任何人想以艾蜜莉為目標與她一決勝負，恐怕只會淪落慘痛的敗北。狄莎對此深信不疑。事實上，也可說是切身感受。

　　沉默了一會兒，艾蜜莉才忽然意識到現在抱住她的不可能是黛莉奧。狄莎蠻橫地抱住慌張掙脫中的艾蜜莉，心頭有股說不出的厭惡感。

　　「狄莎，不要這樣。」艾蜜莉焦急地說著。「快放手。不要抱著我啦。喂！」

　　看樣子，大概還可以再保持這個姿勢說上兩三句話。狄莎對自己竟然會為了這種事斤斤計較而生氣。

　　「嗨，妳終於發現是我啦。」狄莎的口吻充滿挑釁。「那妳知道我在妳身後待了多久嗎？」

　　「噢，天啊！」艾蜜莉被她激得心裡也不怎麼舒服，但她仍未表達出真正生氣的樣子。「那妳怎麼不告訴我？狄莎，我說過了不要這樣！」

　　「妳生氣了嗎？因為我不是克洛小姐？」狄莎仍抱住她的腰，嗅著她的頭髮，她在心裡估算這應該快到艾蜜莉的極限了。

　　「狄莎，妳再這樣做的話……」艾蜜莉話還沒說完，狄莎就乖乖地鬆開了手，往後退兩步。

　　艾蜜莉沒好氣地轉過身來看她。狄莎的表情宛如喜愛惡作劇的頑童，看起來似乎有在反省，其實不然。她打趣地吹著口哨，艾蜜莉最後哼的那首，同時輕盈地滑過艾蜜莉身邊，檢查起燉魚的進度。

　　「嘿！現在還不能掀開！」眼見狄莎擅自靠近瓦斯爐，艾蜜莉趕緊抓住她的手。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可是狄莎先前的態度令她反感，才讓她的神經一下子變得敏感。「還要再悶十分鐘，把它蓋起來。」

　　「是是是，可怕小姐。」狄莎俏皮地應道，接著蓋上燉魚的蓋子、滑到一旁。

　　果然是個大麻煩。艾蜜莉最不擅長應付的就是像狄莎這樣的個性。狄莎明明知道彼此的底線，卻又喜歡去戳她的痛處，或是不斷以自認為無傷大雅的玩笑惹火她；直到她快受不了的時候，狄莎卻能敏銳地察覺到並適時退縮，彷彿她已知錯悔改似地。然而不久之後，狄莎仍會再犯。這種情況經常發生於她們獨處的時候，因此現在的艾蜜莉不是那麼地沉得住氣。至於和姐妹們在一起時，即使狄莎再怎麼超過，都會被八面玲瓏的喬伊給安撫下來。

　　艾蜜莉要狄莎先去吃飯或洗澡，但狄莎不肯，她堅持要在這等到燉魚完成，並且要求她陪她哈啦一番。無可奈何之下，艾蜜莉只得答應。反正也是時候該聽聽狄莎為何一大早便出現在這裡的緣故了，雖然她對於狄莎的狀況早已略知一二。艾蜜莉從冰箱中取出檸檬水，不顧皺起眉毛的狄莎，倒了一杯給她。

　　「好淡。」狄莎嚐了一口，對正準備自己那杯檸檬水的艾蜜莉抱怨著。「麻煩下次不要吝嗇妳的檸檬。這東西喝起來簡直跟自來水沒兩樣。」

　　艾蜜莉半信半疑地喝了口水，口感仍舊冰涼滑順，嘴裡還瀰漫著淡淡的香氣。

　　「我覺得剛剛好啊。」

　　「妳不也覺得妳每次出門時總認為自己打扮得宜？」狄莎硬是要挑她的毛病。

　　「狄莎，妳是哪根筋不對？」這下子艾蜜莉真的被她惹出氣來了。艾蜜莉砰地一聲將檸檬水放到桌子上，叉著腰，低頭說道。「我讓妳睡一整天，還為妳準備晚飯，妳現在卻一直找我碴！」

　　儘管已經發覺不小心玩過了頭，狄莎卻也因為生起氣來的艾蜜莉用這種態度對自己說話而感到不快。

　　「好了，我的錯。」狄莎口是心非地說道。她想舒緩這股尷尬的氣氛，於是逕自打開冰箱，在裡頭東找西找。「嘿，還有沒有昨晚的蘋果酒？那東西跟炸蕃茄最對味了。」

　　艾蜜莉沒有理她，只是默默看著即將完成的燉魚。

　　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碰上，可是不管發生幾次，艾蜜莉都覺得很沮喪。每當自己真正被狄莎激怒時，狄莎總會狡猾地擅自休戰，如此一來她就不能繼續吵下去了，那只會被當成幼稚的表現。話又說回來，縱使狄莎個性本就如此，直到最近一兩年狄莎才開始愛找她麻煩，艾蜜莉對她這種討厭行為的動機完全摸不著頭緒。

　　主菜大功告成後，艾蜜莉的心情跟著好了起來，她高興地把魚肉端上桌，盤子與餐具則交由狄莎負責。

　　在廚櫃中尋找中意的盤子時，狄莎不禁對艾蜜莉單純的個性產生妒嫉。若今天角色互換，艾蜜莉對她造成的傷害可不會一下子就恢復。沒錯。無理取鬧也該有個限度。可是當對象為艾蜜莉時，她卻常常不能自己。

　　「狄莎，還沒好嗎？」

　　聽到從餐廳傳來的催促聲，狄莎隨意挑了兩個不成對的盤子與兩副刀叉，匆匆走出廚房。

　　用餐時間大致上還算愉快。艾蜜莉宛若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很自然地與狄莎一起共進晚餐，這使得狄莎陷入自我厭惡。話雖如此，依照狄莎的個性，她仍然不會認真去反思自己的行為。她們聊著昨天的聚餐，講到三年前忽然跑去巴黎的艾碧，回憶起許多共同經歷過的趣事。有時候她們也會談起喬伊，但是喬伊本人不在的話，她們多半不會講太多關於她的事情。

　　艾碧與她們倆不止年齡相近，那份未成熟的心靈也較為契合，相處起來十分快樂；至於喬伊，她就像是經驗豐富的指導者，能在各個領域中替三位姐妹排解疑惑，也是她們秘密的聆聽者。

　　自從與喬伊結識，她總是為了姐妹之間的各種事情忙碌奔波，幾乎承擔起所有人的責任。撇去姐妹們的聚會不說，這三人亦時常私下與喬伊保持聯絡。她們不常深入理解彼此的內心世界，卻在認識比自己要成熟許多的喬伊之後，開始盡情地向她吐露心聲。喬伊是她們之間唯一有個完整家庭的女人，而且她也是個盡責的母親，光憑這些條件，就足以使三位隻身度日的大女孩忍不住想更接近她。她的熱忱與認真絕對是貨真價實的。女孩們日漸枯萎的內心因她而重生，對於她們來說，喬伊可說是最為重要的姐妹。可是這種單方面施予的情況持續下去，姐妹的定義也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即使熱心的喬伊仍舊敞開她的心胸，光是接受那份熱誠與關心的三人卻開始感到不安。

　　雖然喬伊也是姐妹之一，可是她們都對喬伊保持著一段距離。這距離並不代表隔閡，而是由於過度依賴產生的防護機制。一種為了不失去喬伊，必須存在於彼此之間的距離。即使是精神上的豢養，總有一天終會令姐妹關係支離破碎。所以，三人才會決定靠自己的力量脫離過度依賴的關係，因為溫柔的喬伊絕對無法狠下心這麼做。至於她們三人之間的關係則是不需要太過擔心。

　　說到她們不太聊喬伊的原因，多半是因為她們都對喬伊存在著嚴重的依賴感。在某種程度的歉疚驅使下，她們盡量不去觸及任何與這方面有關的話題，當中自然包含了關係最深的那位姐妹。比起現正定居於法國的艾碧，與喬伊同住普萊斯頓社區的艾蜜莉以及居住在城裡的狄莎較常私下聯絡她，她們有太多無法自行解決的事情，彷彿迷失於青春期及叛逆期的少女，隨時需要一個成熟者替自己指引道路。

　　在現今這個社會，偶爾也會產生像她們這種有許多欠缺的女人。狄莎撈了幾匙燉爛的魚肉，以一種自己也覺得可笑的嚴謹態度思考著。艾蜜莉仍在笑嘻嘻地聊著艾碧的法國男友，她盤子裡的焗烤麵似乎從未減少過。狄莎會適時對艾蜜莉的話題做出反應，這動作就像呼吸，或是配合著對方用餐那般自然，對狄莎來說根本不算什麼。雖說缺點在於事後她無法記住這段期間究竟聊了些什麼，所幸艾蜜莉不怎麼向她詢問。

　　一旦打開艾蜜莉的話匣子，她就多了好多時間可以胡思亂想。想著這些油炸物的熱量有多少、想著下一個話題該聊些什麼、想著艾蜜莉與她聊天時的心跳速度、想著是否該告知她昨晚發生的事情……可是往往她所思考的部分，最後都不會脫口而出。狄莎就只是一邊吃、一邊答、一邊笑，然後躲在艾蜜莉無法察覺的角落裡思考。

　　為了狄莎的健康著想，以及做為她喝醉酒的懲罰，艾蜜莉把本來要開瓶的廉價紅酒收了起來，改以檸檬水及果汁做為飲料。艾蜜莉不怎麼喝它們，也不怎麼吃飯，只是忙著與狄莎分享她腦袋瓜裡的想法，然後再等著看狄莎的反應；狄莎不喜歡太淡的檸檬水，但她還是吃了不少，餐桌上的每種食物她都嚐過了，就在她做出艾蜜莉需要的反應的同時。直到兩人都水足飯飽，桌上的食物仍然多到不像話。附帶一提，即使早已言明不得喝酒，艾蜜莉仍然拗不過苦苦哀求的狄莎，才收到桌下的紅酒，過沒多久又滾進她們倆的肚子裡了。

　　「妳今天沒胃口嗎？東西還剩很多耶。」艾蜜莉準備收拾的時候問道，接著挖了一口盤子裡的焗烤麵，放入嘴中嚼呀嚼的。

　　雖然狄莎確實吃得比昨天要少上許多，可是當她看到艾蜜莉連一開始的焗烤麵都只吃一點點，突然擔心起自己的體重。

　　「在我回答以前，妳得先告訴我。艾蜜莉，妳一共吃了多少？」狄莎望著整鍋放到涼掉的蔬菜湯，它是唯一沒被動過的一道菜。

　　「我可是吃了半盤麵和一塊炸蕃茄喔。」她的聲音聽起來頗為自負。

　　「那麼沒胃口的應該是妳才對。我想，我今天攝取的熱量已經是妳的好幾倍了。」狄莎把盤子推到一旁，趴在桌上看著艾蜜莉正嚼著麵條與乳酪的嘴巴。「妳今天沒胃口嗎？東西還剩很多耶。」狄莎笑嘻嘻地捉弄她。

　　「啊，妳真壞心。」艾蜜莉用委屈的聲音鼓著雙頰說。「還不是因為妳在這裡，我才做這麼多。」

　　她知道艾蜜莉的意思絕非「因為對象是妳才這麼做」──不管是誰到艾蜜莉家裡做客，她總是會準備周到。狄莎回些無關緊要的話，雙眼凝視著不斷變化的艾蜜莉的嘴唇。艾蜜莉這時又想到了關於艾碧的糗事，她邊吃邊說，狄莎也邊聽邊看。

　　那張小小的嘴巴沒有上口紅，可是樸素的肉色也很有魅力。除了說話、進食、在寒冷的日子裡吐氣，她還會用它來做什麼呢？狄莎想了許多嘴唇附帶的功用，但不管怎麼想都順不了她的意。唉，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艾蜜莉與克洛小姐在一起的時候，就會用她的唇與她接吻吧。狄莎呆呆地望著艾蜜莉不斷變化的雙唇，想像著艾蜜莉與她所沒見過的女人接吻。艾蜜莉的聲音進入她耳中旋即變成輕微的喘息，以及她吸著克洛小姐的舌頭的聲音。到頭來，艾蜜莉仍會用她美麗的嘴唇做出這種下流的事情。

　　實在不可原諒。不管是艾蜜莉、克洛小姐，還是妒火中燒的自己。狄莎忽然覺得要裝出對艾蜜莉說的內容深感興趣的模樣實在非常累人，但是她不得不這麼做。唯有讓現況保持下去，她才能繼續凝視她的嘴唇。這悲哀的堅持正如同她與艾蜜莉之間的距離。明明自己才是最先認識艾蜜莉的姐妹，明明自己最了解艾蜜莉的一切，然而礙於社會給予的枷鎖，她不敢再向前踏出一步。當她努力維持這段微妙的距離時，突然蹦出來的克洛小姐卻將艾蜜莉的心給擄走了，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整件事發生，她完全束手無策。她根本不知道曾經交過一個男友的艾蜜莉也有著這種缺陷，這樣的無知竟然使自己成為悲慘的輸家，這是她絕對無法原諒的現實。

　　她憎恨艾蜜莉的缺陷。同時，她也深愛著艾蜜莉的缺陷。情感的矛盾使她倍覺煎熬，卻也令她獲得未曾有過的愉悅。

　　那是她曾經嘲笑過的、遲來的，少女心中苦澀且單純的愛戀。這樣的感覺，也是狄莎最大的缺陷。

　　現在就先保持現狀吧。以後的事等到時候再說，現在既然只是她的一個姐妹，就只能盡力扮好姐妹的角色。話雖如此，狄莎仍會做出艾碧或喬伊不會做的舉動，這也是為什麼她時常惹艾蜜莉生氣的緣故。

　　等到艾蜜莉突然想到的話題告一段落，竟然又過了半個小時，現在已經是八點鐘了。等兩人收拾完畢之後，狄莎準備向艾蜜莉告別，她已經一個晚上沒回家，今天若再不乖乖回去，恐怕會被在外同居的姐姐兼監視者告狀。艾蜜莉本想留她到晚一點，或許是因為聊得太快樂的關係，她甚至有留她過夜的打算。可是當她們愉快的用餐時間結束後，艾蜜莉的腦袋也漸漸地冷靜了下來。狄莎沒有對艾蜜莉做出試探性的詢問，例如是否能在這兒過夜，因此艾蜜莉不再想著要她留下。

　　「走到外頭有計程車，也可以等公車，不過還是問問看喬伊吧？」艾蜜莉跟著狄莎走到門口，有點擔心地說道。

　　「沒關係的。這麼晚還去打擾她不太好，我會坐計程車回去的。」一派輕鬆的狄莎說著，走到門前的時候轉過身子。「今天謝謝妳了，艾蜜莉。」

　　「突然向我道謝，該不會在打什麼壞主意吧？」艾蜜莉笑著說。

　　「我怎麼敢打可怕小姐的主意？」狄莎假裝害怕地說著，聲音逗得艾蜜莉又笑了起來。

　　直到她的笑聲慢慢變小，兩人都沒有再說一句話。狄莎與艾蜜莉只有露出微笑，等待對方說下一句話，或想著該在什麼時候說出道別的話。狄莎不常說那些話，反正姐妹聚會每個月都會舉辦；艾蜜莉則是不喜歡說那些話，特別是在只有兩個人的時候。

　　「狄莎。」首先劃破沉默的是艾蜜莉的聲音，可她仍不打算說些道別的話。「從一號大道出去，橡木街口可以招到計程車。」

　　「我知道啦。」狄莎有點靦腆地回答。當她注意到自己的表情不太對勁時，連忙轉過身去。「好啦。那就晚安囉，艾蜜莉。」

　　「好的。路上小心喔。」

　　「嘿，我就說知道了嘛。」狄莎背對著她揮揮手，然後踩著輕快的步伐逐漸脫離艾蜜莉的視線。

　　等到狄莎的身影消失在一號大道那片黑色的盡頭，艾蜜莉這才安心地關上門，可是心中的憂慮仍然令她感到些許的不安。

　　到了最後，狄莎還是沒有說出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