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29日 星期四

【詩歌】《單篇詩歌》詩人的離開

    伴隨晴空興起的熱浪 為多神論者帶來晦盲
    沉睡多年的漫漫夜夢 終被殘忍痛苦地撕裂
    站在破曉的分界線上 時序也跟著殘酷起來
    面對迫切而至的現實 她選擇了無風的夜晚
 
「穆,時間到了。」
「是的,我的老師。」
「妳的姐妹將朝東邊來,而妳必須往西邊去。
 只要將哀傷化為力量,堅定地走下去就好。
 這是我留給妳的,獨特唯一的禮物。」
「我將在白晝到來之時,遵從您的教誨而行。」
 但願今夜的悲傷,不會流動到明日。」
「可憐的穆,我終將會回來。
 妳的膽怯請現在就放下吧。
 務必謹記,我等存在之意。」
「我的老師……」
 
──於是 無聲的夜晚被海風沾濕 霧氣凝結成她唇間的詩
 
「在白鷗翱翔的時間,用亞麻布遮蔽雙眼。
 曝曬在烈日之下的身體啊,唯有這雙眼必須謹慎保護。
 到了月光傾斜之時,就拿起香油與銀盤。
 飲下夜幕賜予的芬芳之泉,讓世俗的軀體再一次蛻變。」
 
──是以 長年沉寂的吟詩潮為始 失去的傳統再次地復甦
 
「眼裡所見的是……黑色浪潮的糾葛啊。
 心裡掛念的是……三卷未完的詩歌啊。
 向前進吧……渡過黑空給予的摧折啊。
 向前進吧……浪聲退去前切勿膽懾啊。」
 
    在某個平靜的夜晚裡 一位詩人突然消失了
    被譽為奇才的詩人們 無不依循傳承的軌跡
    千百樂章留下的印痕 一時興起了諸多揣測
    唯有一人背對著東方 膽怯地踏著零碎步伐……
 
  ──於是…… 《偉大的敘事詩》開始廣為流傳
 
她所留下的三卷敘事詩 以及 起而追尋的三位女詩人──
 
  《花之詩人‧耶朵》 ←→ 《海之詩人‧波妲》 ←→ 《風之詩人‧莎瓦娜》
 
「向東行走已有好一段時間,終於來到了藍色的地平線。」
「悲哀的詩人們一如往常般,以詩句矇蔽住自己的雙眼。」
「道路的盡頭消失在海岸邊,往後只留下黑夜裡的傳言。」
「莎芙老師啊,我的老師啊。」
「捨棄了一切,您去了哪兒?」
「是海的彼端?就在那裡嗎?」
 
  「聆聽啊,聆聽。」  「寧靜啊,寧靜。」  「等待啊,等待。」
 
「為紅花飛散的大雨,送上不成熟的抒情曲。
 側耳傾聽之際切勿忘記──手裡捧著的《第一卷》。」
「手指依循旋律曲折,在第三根絃上等待著。
 讓敬愛者們化為靜謐的──受人景仰的《第二卷》。」
「流瀉於指間的音符,訴說起追尋者的旅途。
 以及記述那消失的足跡──我所喜愛的《第三卷》。」
 
  「苦難啊,苦難。」  「悲哀啊,悲哀。」  「漫漫啊,漫漫。」
 
「當樂曲結束之後,我問自己還剩下什麼?」
「陷入霧中的詩人,現在就請伸出妳的手。」
「緊握手中的書卷,讓我們走出這片霧海。」
「嗚呼……」
「我等存在之意……
「務必謹記……」
 
    耶朵留下無數個疑難 波妲奉獻聆聽的智慧
    莎瓦娜則替眾人解答 三人合作繼承了「導師」
    而在遙遠西方的路上 瘦小的身影繼續行走
    遠離幾近狂熱的詩潮 僅僅剩下孤單的「想念」
 
  《夜之詩人‧穆》
 
「在白晝到來時……我擦拭淚水並起身。
 左腳向前跨出……一切顯得如此陌生。
 向前進吧……忍著疼痛走過晦暗星辰。
 向前進吧……哭泣之時也會響起歌聲。」
 
──就算 用盡力氣排除前方阻礙 疾病依然踐踏著我的愛
 
「我將白晝奉獻給您,夜晚則是給了病痛。
 它一點一滴侵蝕著,我脆弱不堪的意志。
 屬於我的時間還剩多少?懦弱的我實在不想知道。
 只記得將哀傷化為力量,如此堅定地走下去就好。」
 
──此後 記憶也漸漸模糊了起來 想著想著這真的好悲哀
 
「曾幾何時,我的疼痛化為夜裡的哀鳴,痛苦而討厭。
 我的老師,您在遠方是否也能感覺到,時間不夠了?
 芙蘭朵的指針悄悄地擺動,小小聲響也變成猛烈劇痛。
 夜裡彷彿還能看見的面容,高溫的幻想卻僅是一場空。」
 
離別之詩乘著海鷗飛舞
           ──吟詠 穿越雲的彼端直抵虛無
 
「湛藍天際的懷抱下,是綻放中的《迷迭香》。
 失去了的嗅覺再也聞不到,印象僅為顆粒狀的《迷幻毒》。
 星空給予我的回歸,猶如無味的《海露香》。
 抬起彎曲的雙臂聆聽天籟,悖德之渦裡罹患了《幻聽症》。」
 
開始之詩化為點點火燭
           ──那是 為了誰所留下的回想錄
 
「我的老師啊……」
 
    可怕的悸動持續下去 很快就會孤單地死去
 
「莎芙老師啊……」
 
    然而既然現在還活著 那就繼續等待下去吧
 
「穆,我回來了。」
 
    她滿心喜悅地望著海 緊抓著濕冷的亞麻布
 
「莎芙老師……?」
 
    即使像這樣疾病纏身 勉強還有彈奏的力氣啊……
 
「我說過我會回來呀。」
 
    放牧者帶來的晨風中 斷絃的旋律悄悄墜落
 
「是的,我也這麼相信著。」
 
    而後在十數個日夜裡 依然響起無聲的「詩歌」
 
「可憐的穆,長久以來的等待,辛苦妳了。」
 
    穆寫下了所見的景色 穆彈出了所聞的樂聲
 
「現在請妳放心地闔上雙眼吧。輕輕地、輕輕地……」
 
    穆歌唱起完成的句子 穆留下了最後的「樂章」
 
「啊……」
 
    東方的潮水退散之後 詩人們再度回歸平靜
    然而追尋者並未減少 渡海者也漸漸增加了
    往後又過了好幾個月 西方的悲劇才被發現
    被壓在冰冷的穆之下 染血的樂章僅剩下兩張……
 
  ──留下了《愛人們的情詩》 她就此離開……

2010年4月22日 星期四

【長篇】《彼岸花葬‧改》第一章「她的軍團」#3 (18禁)



  她抬起一隻手臂,五指微啟,手掌背對著臉,擋住了投射在額頭上的橘黃色光芒。光線打在她看不見的掌心,變成柔和的橘光包裹住手掌。像這樣用手掌把光線通通擋住,好像只要一握緊,就可以把光芒緊緊抓住。她懷抱著這種不太可能實現的預感,手指朝掌心緊縮,然後慢慢移開溢著橘光的拳頭。

  沒有「啪」的聲音,宛如一種既定程序,刺眼的光線傾瀉得令她頭疼。

  不適感結合對現實的失望,凝聚於準備往右側牆壁狠狠敲下去的拳頭,成為自暴自棄的推力。

  為什麼會這樣。

  不管自己多麼努力,卻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到。

  連阻礙那道使人心煩的光線,連讓自己稍微感到安心,這點極為渺茫的事情都做不到了。

  這種感覺絕對不是光用絕望這字眼就能形容得了。

  握緊的拳頭在橘光映照下不停發抖,可是它始終沒有搥向石壁。

  她喪氣地縮起膝蓋,十指交錯在骯髒的小腿前,讓輕顫的手掌與小腿保持一點接觸。只能是一點。如果緊密地貼合手腳,會讓她感受到恐懼。肢體接觸不是什麼令她高興的事情,哪怕只是自己的手與腳相互觸碰,也會產生使人不快的排斥。

  她將頭往後仰,直到壓住髮絲的後腦勺被牆壁擠得不舒服為止,才鬆開力道,往左邊微傾。這個動作產生的拉扯感,讓她覺得脖子甚至可能因此扯斷也說不定。她就維持這個動作,瑟縮於濕冷牆角。

【長篇】風的旅人:第二章「寧靜的夜晚會到來」#3




  睿智的巴爾村長在令他聯想起逝世老媽的陌生女子怒吼下,徹底發揮了他在三十年前擔任國家巡守隊隊員的精神──與來不及洗掉的眼屎和口水一同迎接盛氣凌人的長官。巴爾在芙羅妮連珠砲似的密集勸說下,才漸漸了解到事情實在大大超乎他的預料。他對自警團下達緊急召集令,不過現在已經快要八點鐘了,村子早就開始活動,因此就連自警團的集合也耗掉不少時間。八點鐘過後,巴爾才在自警團及芙羅妮的陪伴下來到村子中央廣場。自警隊員們忙著走遍大街小巷,儘可能將他們所看見的村民們通通找來。多數民眾總認為等會兒該是宣佈某某地區準備規劃改建,或是因為修築山道而打算招募人手,因此他們大多慢條斯理地朝廣場走去;已經上工的人們則是對此不以為意,若非自警隊員異常嚴肅地催促著,他們恐怕也不會像這樣抱怨著放下手邊的工作吧。

2010年4月18日 星期日

【短篇】酒館的少女




  常聽外地來的旅人們這麼說:沙漠中的酒館就像是座小小世界。

  不管是在上菜、收盤子、趁大打出手的醉漢弄壞前收起空酒杯的時候,我大抵不對這句話直接做回應,而是報以微笑與點頭做為答覆。一方面我手邊總是有數不完的工作,一方面,他們說的話我一天至少會聽上十遍左右。初次聽聞,還會興致勃勃地湊上前去詢問、討論,不管對方是長相兇惡的獵人,或是偶爾會給點小費的商團護衛,即使只是個點了杯水就從早坐到晚的老頭子,我都十分樂意與對方交換心得。當然,我提供的趣事充其量只發生在這家小酒館內,或是在基本學校那段不怎麼有趣的回憶,而我可以得知外人如何形容這對我來說尚算陌生的環境。畢竟,當時的我才剛被嬸嬸撿來不過一年,且這一年中我有大半時間消耗在數字、拉娜語與進階拉娜語上。後來──也就是當八歲的我因為此事興奮難耐的幾天後,接下來迎接我的就是長達十二年、一成不變、枯燥乏味、無聊到讓人覺得生命好像就是如此的酒館生活了。

2010年4月9日 星期五

【長篇】《彼岸花葬‧改》第一章「她的軍團」#2 (18禁)



  茱莉亞身上的軍服已經穿了整整三天,全身配件從頭到尾都是戰時裝備,她的嚴謹毫無保留地從前線帶回到了基地。

  我超佩服她的忍耐力。究竟為什麼還可以忍受臭衣服黏在身上、不直接回寢室換掉呢?要不是被迫參加折騰人的檢討會,現在的我大概也會像軍官宿舍的大部分人們一樣──穿著無袖又簡陋的襯衫,下著則是隨便應付。

  其實我現在的狀態也沒嚴肅到哪兒去就是了。即使已經隨手抓了軍服往身上套,一身凌亂的姿態卻帶不出半分威嚴。真要說的話,現在的我還比較像個挨罵的小孩子。而另一個闖禍的孩子衣服根本不在床上,所以她現在依然光著身體。

  「……也就是說,妳堂堂第一機隊大隊長丟下戰後整頓的職責,原因是擔心師團長沒有安全回到宿舍中,不得已耍了小手段好溜進這裡;而伊蒂絲因為剛開完會,累到沒辦法反抗手無寸鐵、非法入侵的部下?」

  站在床前的茱莉亞推了下眼鏡,靛藍色瀏海跟著微微飄動。我連忙點點頭。

  真是精闢的總結啊!我越來越欣賞茱莉亞了。因為她竟然可以完全省略掉我們倆說錯或亂說的部分,將長達十分鐘的辯解整理成淺顯易懂的幾句話!可惜的是,儘管我們都老實地說出實情,似乎只有我的理由不構成問題。

【長篇】風的旅人:第二章「寧靜的夜晚會到來」#2




  在靜謐到使人產生強烈耳鳴的空間中,她以忐忑不安的心情睜開雙眼。

  迎面而來的是一種有別於虛無,網羅一切的黑暗。她很少如此慶幸自己能夠看到這種黑暗。她用略微發抖的嘴唇對黑暗說道:

  「好了,開始吧。」

  不具生命的黑暗自然無法回應她,因此也只能說她在喃喃自語。她就以這種宛如幻視症患者般詭異的舉動,抬起雙手並對無盡的黑暗低語著。她的聲音帶著虔敬與戒慎,因為這些與她本性有所出入的態度,使她的說話聲顯得相當緩慢。

  「首先……嗯,珊德依斯娜軸逆移三千八百……由里亞斯軸逆移一千五百……對。差不多就是這個位置。開始吧……珊德依斯娜軸正移三十、由里亞斯軸正移三十、潔塔軸逆移七百……不對。潔塔軸正移一千四百。有了……對,就是這樣。」

  在空中揮動的雙手配合她所說的指令,做出了四處抓取空氣的動作。她的手臂輕飄飄地挪動著,一下子前後擺動,一下子上下晃著,不知情的人恐怕會以為她正在玩比手劃腳的遊戲吧。不過反正也沒人會看見,她也對此不以為意。雙手這般移動了好一會兒後,黑暗之中浮現了模糊的影像。

2010年4月1日 星期四

【長篇】《彼岸花葬‧改》第一章「她的軍團」#1 (18禁)



  什麼都好啊。

  對她們來說,什麼都好啊。

  以熟練的動作翻出壕溝,吸引這座戰場上最為猛烈的砲火;從死去同伴的腰際拆下剩餘手榴彈,在陣地被攻陷前點燃最後的火花;明明知道這麼做沒有用,還是舉著準備好的白布慢慢走出;將尊嚴與一切都留在火藥堆,死命地朝已經失陷的後方撤退……

  對她們來說,死亡這回事、存活這回事,都已經無所謂了。

  當支撐著精神的某種信仰遭到徹底粉碎,那麼,是生是死又有什麼差別?

  已經不行了。

  不管怎麼做,都來不及了。

  還有力氣的人做出最後的突擊,理所當然地與那些向後逃跑的同伴一樣,再也回不來了。說是強弩之末還不足以形容。士氣崩潰、信仰破滅的軍隊,簡直什麼都不是。

  然而,沉重的秤錘始終保持一種平衡。

  面對勝券在握的戰況,瑪爾克森第三解放軍可謂戰意空前。

【長篇】風的旅人:第二章「寧靜的夜晚會到來」#1




  劇烈的纏鬥就發生在村子出口處。雖然已經告一段落,自警團的警衛們卻是在這時才紛紛趕到現場。一票穿戴裝備的人們在雨中奔跑的聲音相當引人注目。即使豪雨遮蔽住周圍的視線與聽覺,還是不免吸引了附近養雞的村人,並且透過這位有如廣播器的村人傳遍大街小巷。沒多久,「東邊竟然有龍的屍體!真正的龍呀!」如此夾雜著雀躍與不安的聲音也傳到了地獄犬號角的二樓。

  在瀰漫著悲傷的地獄犬號角四號房裡,已經有四個人先回來了。整起事件的負責人──洛林十三翼的團長將現場指揮權交給芙羅妮以後,便與另一位同樣整整兩天沒睡的同伴走到旅館,直接倒在大廳睡著了,後來多虧貝爾多才將他們兩人背到二樓去。再扣掉陪同波拿爾等人回來的溫妮與貝爾多,剩下的人正在與自警團協調他們的委託案及後續處理問題。

  為了照顧因這件事而昏過去的莎琳娜,並且讓波拿爾了解這件事情,溫妮與貝爾多便隨著他們回到旅館。

  將昏睡著的莎琳娜安置好以後,溫妮負責替她換上乾淨的衣服,而貝爾多則是抓著替莎琳娜感到心急如焚的波拿爾,兩人各自拿了個啤酒杯在走道上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