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1日 星期四
【長篇】風的旅人:第二章「寧靜的夜晚會到來」#1
劇烈的纏鬥就發生在村子出口處。雖然已經告一段落,自警團的警衛們卻是在這時才紛紛趕到現場。一票穿戴裝備的人們在雨中奔跑的聲音相當引人注目。即使豪雨遮蔽住周圍的視線與聽覺,還是不免吸引了附近養雞的村人,並且透過這位有如廣播器的村人傳遍大街小巷。沒多久,「東邊竟然有龍的屍體!真正的龍呀!」如此夾雜著雀躍與不安的聲音也傳到了地獄犬號角的二樓。
在瀰漫著悲傷的地獄犬號角四號房裡,已經有四個人先回來了。整起事件的負責人──洛林十三翼的團長將現場指揮權交給芙羅妮以後,便與另一位同樣整整兩天沒睡的同伴走到旅館,直接倒在大廳睡著了,後來多虧貝爾多才將他們兩人背到二樓去。再扣掉陪同波拿爾等人回來的溫妮與貝爾多,剩下的人正在與自警團協調他們的委託案及後續處理問題。
為了照顧因這件事而昏過去的莎琳娜,並且讓波拿爾了解這件事情,溫妮與貝爾多便隨著他們回到旅館。
將昏睡著的莎琳娜安置好以後,溫妮負責替她換上乾淨的衣服,而貝爾多則是抓著替莎琳娜感到心急如焚的波拿爾,兩人各自拿了個啤酒杯在走道上踱步。
波拿爾望著表情凝重的貝爾多,終於忍不住先開口問道:
「華特巴洛大哥,可以告訴我了吧?」
「喔?啊啊。你說那頭幼龍啊。」
「不只是幼龍,還有莎琳娜為什麼……為什麼會暈倒。拜託,請你快點告訴我。」
貝爾多仰首沉吟了一會兒,然後將酒杯放在設置於階梯旁的扶手上,兩隻粗壯的手臂也跟著壓住看起來不是很堅固的扶手。嘎吱!貝爾多早已習慣這副身軀帶來的諸多問題,所以也就沒格外留意擔憂的目光。
「這兩件事嘛,沒有你想像的那麼複雜。其實只要告訴你一句話,其它問題就會迎刃而解了吧。」
「是哪一句話?跟幼龍還是莎琳娜有關呢?可惡。我快等不及了。」
「當然你也有知道的權利啦。不過老子實在不太會做解說……」
「華特巴洛大哥!」
焦急的波拿爾也將酒杯放到扶手上,他似乎只是為了能讓雙手握拳以表不滿。
「好啦。唉。你們不久前應該是待在迦納,沒錯吧?」
「是的。你怎麼知道?」
「洛林跟曼斯特爾……咱們團內的傢伙,已經追蹤那頭幼龍一個多月了。因為準備不全的關係,那時咱們暫時無法對幼龍出手。後來他們一路追蹤幼龍到迦納,並且得知牠會經過芙蘭平原抵達這個村子的情報,所以決定趁這個時候下手。」
「你們追蹤的幼龍在迦納……可是我們都沒發現啊?」
「廢話!如果不變身成人類,牠有可能進得了人類社會嗎。總而言之,牠是在凌晨抵達迦納的,並且也與你們碰過面。」
為了潛入不同種族的世界,龍或其他高等種族會化身為該種族的型態以便行動。雖然無法保證牠們這麼做的必要性,可行性卻是不容質疑的。然而令波拿爾吃驚的不只是這一點,還有貝爾多所說的時間。
「凌晨……?」
「說到這你應該了解了吧。法尼亞兄。」
「凌晨……人形……芙蘭平原……巴拉格村……」
有如夢囈般的呻吟自波拿爾口中傳出,站在他身旁的貝爾多則是以沉默代替點頭。
龍會變身成人類。那頭化為人形的幼龍是在凌晨抵達迦納,而且是在他們唯一停留的夜晚抵達。是啊。怎麼會有人用著理所當然的表情,在人們美夢正甜的深夜走進酒館?可惡!那時候出現的人只有一個啊!難道會是她?
波拿爾忍耐著腦袋發出的刺痛感,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繼續思考。
艾比會是幼龍?會有這麼離譜的事情嗎?可是他不得不對這個世界做如此誇張的猜想。在有真正的龍存在的這個世界裡,還有什麼事不會發生?波拿爾緊緊咬著牙齒,強迫發抖的身體繼續回想。那群人知道幼龍會經過芙蘭平原、前往巴拉格村,而他也知道。因為艾比也是這麼說的。兩名冒險家、一頭人型態的幼龍,就像是他在越過朱德山脈時,無意間俯視到的景象。可惡!怎麼會是那樣!為什麼那不是被妻子與情婦追著跑的可笑場面,而是造成現在這種結果的悲劇?
波拿爾想找出任何足以推翻這種荒唐想法的論調。他拼命地思考、用力地思考,可是不管腦中出現了什麼,馬上會令他想起哭叫著昏倒的莎琳娜。為什麼?為什麼莎琳娜會在別人面前哭泣?為什麼倔強的她會在眾人面前抱著死去的幼龍哭泣?一定是那樣的。一定是那樣嗎?沒有任何能改變這種事實的猜想了嗎?可惡!
他想將這股令他反感的胡亂思考以怒吼的方式釋放出來,然而就連喉嚨也難過得發抖。反覆幾次想大聲喊叫卻一再失敗的波拿爾壓住砰砰跳著的心臟,吐出低沉的呻吟:
「怎麼會……艾比她……」
「是啊。原來牠有個這麼可愛的名字啊。」
「艾比她……艾比……幼龍……」
波拿爾感到一股難以忍受的暈眩。
艾比是幼龍。就是剛才那頭遍體鱗傷、死在他們眼前的幼龍。
艾比死了。
他現在完全可以了解為何莎琳娜會哭倒在眾人面前了。
「可是她死了啊……就在剛剛……」
在混亂中好不容易整理出來的結論竟然是自己壓根沒想到的事情,很容易會讓苦於思考的人陷入錯亂當中。波拿爾幾乎要被自己親自拼湊出來的現實壓垮了。然而相較於直接與艾利斯堤雅對話的莎琳娜,現在他仍可以勉強保有理智的自我。
那種感覺很奇怪。
比起已經離去的艾比、對現實有所抗拒的自己,波拿爾現在卻更在意莎琳娜的感受。好像在莎琳娜的悲傷下,世間萬物都不再重要。他突然想起莎琳娜說過的那句話。
『萬一預測未來術其實是個高等級的詛咒,我好像就變成兇手了。』
如果是會說出這種話的莎琳娜,肯定會為此自責不已。
她甚至因此哭倒了。對於一個四年來幾乎沒掉過一滴眼淚的她來說,壓力與痛苦終於還是擊潰了她。波拿爾實在不忍心再看到她展現出這種懦弱的樣子。
一想到莎琳娜醒來後可能又會將所有責任往自己身上扛,波拿爾硬是將這件事與她的身影以外的所有想法拋諸腦後。他顧不得貝爾多遲來的勸阻,著急地衝入莎琳娜所在的房間。
「莎琳娜!……噗。哇啊!」
帶著誰都無法阻擋的氣勢所闖入的波拿爾……突然發出慘叫聲。貝爾多跟在他的後頭進去,結果他看到了慌張地擋住雙眼的波拿爾,以及致使他這麼做的景象。
原來上半身只綁著束胸的溫妮就是原兇。
由於莎琳娜是在大雨中被背回來的,雖然披著斗蓬卻仍不免弄濕,一時找不到替代衣物的溫妮乾脆就把自己的衣服換給她穿,還好尺寸相去不遠;然而光是換衣服她仍放不下心,便想著該如何才能更快地替她取暖,最後決定將所有能蓋的東西都讓她蓋上了。
也就是說,現在的莎琳娜可是在溫妮的襯衫、皮衣,以及兩件棉被的包裹下沉沉地睡著。坐在床邊的溫妮則是正在調整束胸的寬度,接著便給冒冒失失的波拿爾撞見。溫妮用懷疑的語氣質問:
「嘖。你們兩個想做什麼?偷窺?」
聽到這麼失禮的質疑,貝爾多卻一臉無趣地挖起鼻孔,以敷衍的語氣回答:
「要窺也得有東西窺哪。更何況自個兒家的有什麼好看。」
「……華特巴洛!」
「噓。妳明知道有人在睡覺,還敢這麼吵?」
他說的沒錯。溫妮轉頭看了一眼睡著的莎琳娜,露出尷尬的表情,接著決定到外頭處理這件事。溫妮本想找件衣服披上,可是能穿的都給莎琳娜了,難道要穿那件既笨重又潮溼的黑袍?想了想,只好就這麼出去吧。只要在走道上直接給那傢伙一點教訓,再回他們的房裡換衣服就可以了。打定主意之後,溫妮便起身走到兩人面前,對還是擋住雙眼的波拿爾冷冷地說:
「她就交給你囉。我跟你的華特巴洛大哥有點事情要辦。」
波拿爾連忙點頭。站在一旁挖鼻孔的貝爾多察覺事情不妙時,已經被溫妮揪住袍子了。
「來,老公。我們出去吧。」
「等、等等!妳,妳好歹找件衣服穿……」
「你是想趁機逃跑吧?」
「老子可是關心妳的煎餅胸……」
叩!溫妮動作輕巧地一躍而上,將憤怒的力量灌注於握緊的右拳,迅速朝貝爾多的頭頂敲下。本來就不擅長應付女人的貝爾多只得在嘴上抱怨,可惜他的嘴巴似乎與溫妮天生不合,說沒兩句又讓他挨了一記重拳。
他們就這樣乒乒乓乓地一路吵了出去。那扇猶如隔絕著和平與暴力的門一關上,傾盆大雨的步伐便如慰藉般侵入這小小的房間。
一直不敢亂看的波拿爾總算鬆了口氣。他聽到門外傳來的吵鬧聲後,決定還是不要插手他們的事情。如果現在有哪個路過的賭徒肯開賭盤,他必定傾家蕩產押溫妮勝。
窗外的雨景完全沒有放晴的跡象,而窗內的他也感覺心情難以平復。
波拿爾坐到溫妮放在床前的椅子上,看著靜靜入睡的莎琳娜。
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他覺得今天真的發生太多事情了,已經遠遠超乎他的認知與極限。然而不可思議的是,那些理應悲傷的事情似乎選錯了時機,比起顯露出狼狽姿態的莎琳娜,其它事情的重要性對他而言幾乎不值一提。雖說他只能稍微體會莎琳娜的悲傷,即使如此,也到了令他心境複雜到想一頭撞死的程度。波拿爾幾乎是無意識地喃喃著:
「莎琳娜……」
「什麼事?」
突然聽到莎琳娜沉著的回答,波拿爾差點嚇得滾落到地板上。仔細一看,莎琳娜還是靜靜地閉著眼睛,她這個樣子反而少了平常那股慵懶感。
「妳,妳不是睡著了嗎?」
「……啊,好像是這樣。剛剛好吵。」
「再休息一下吧。我會在這裡看著妳。」
「好吧。呼……嗯。」
莎琳娜發出微微的呼吸,兩層厚的棉被也跟著微微起伏著。過了一會兒之後,她就不再出聲了。
只有那場似乎會下個好幾天的大雨仍然不安分地吵鬧著。
波拿爾看了一眼單調的雨景,興味索然地嘆了氣。待會還是先幫她把袍子跟那堆道具整理一下吧。如果情況允許的話,就帶杯啤酒去探望應該會被打成重傷的貝爾多好了。一想到他們倆還在門的另一頭互罵的樣子,波拿爾稍微了揚起嘴角。
不知不覺間,視線又回到了某個人躺著的床舖上。
波拿爾就這麼安靜地端詳著入睡的莎琳娜。
§
他聽到了某種聲音。
啪沙──沙。像是夢中的自己是個很用功的學生,因為即將面臨考試而努力翻著書;也像是在距離家鄉有很長一段路的北方砂灘,喧嚷著小孩子特別旺盛的活力。
他感覺到後腦勺被某種東西輕輕壓住。
壓著自己的東西幾乎沒有施力,似乎只因為本身的重量而使他感受到輕微的壓迫。不知為何,他聯想到被放大數倍的雞骨頭。
他還聞到了淡淡的香氣。
那種有別於加工過的香水味道,比較接近女孩子身上特有的體香。他的腦中浮現一位嬌媚的女祭司的臉,然後又出現另一張幾乎是褪了色的美麗臉龐。他想仔細注目這兩張臉,然後選一個適合她們的味道,卻又忍不住順著她們光滑的肌膚往下瞧。可是他受到懲罰了。好奇心停留在充滿性魅力的女性胴體上,因此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從遠方飛來的魔法書,在毫無阻礙的情況下撞擊他的重要部位。接著眼前的兩位女性開始從邊邊一點一點地消失了。消失的速度眨眼間就變得非常快速,已經消失的黑暗甚至吐出兩根沒啃乾淨的雞骨頭,從帶有肉屑的間縫中還不斷流入白色的砂子。漸漸的,砂子將還在消失中的景象全部遮掩住了。他彷彿可以體會似地點著頭,然後鬆開摀住下體的手,讓大海般的砂石淹沒了自己。
微微動搖的意志似乎感覺到就要清醒過來的暗示,將他的感官全部揪出黑暗之中。
啊啊……真是亂七八糟的夢。
波拿爾睜開模糊的雙眼,沉甸甸的腦袋正用緩慢的速度恢復過來。奇怪的是,剛才在夢中聽到的聲音、後腦勺的觸覺與不知打哪兒來的香氣卻還持續纏著自己,這讓他一度懷疑是否還在半夢半醒之間。等到意識足以辨別他的臉正壓在軟綿綿的棉被上,他才理解現在的情況。
從右邊的眼角望去,可以看見橘黃色的亮光從眼眶邊緣竄入。由那麼明顯的光芒看來,天色大概暗了下來;它也照亮了一塊他沒見過的綠色布料。他想從左眼窺視另一邊的景象,但是睡著時的姿勢不允許他這麼做,如果現在亂動反而會喪失這種窺視的感覺。啪沙。不像是腳踩砂子的聲音,而是某個人正在翻書,這道聲音是從左邊很近的地方傳來的,因為雨聲變得非常小,使書頁之間的磨擦聲顯得相當清楚;翻書這個動作連帶牽引他後腦勺的壓迫感,那應該是手肘吧。然後他吸著空氣中淡淡的氣味,做了一個結論。
他睡著了。而且現在就躺在莎琳娜的大腿上。
儘管隔著兩件厚厚的棉被,思及下面就是莎琳娜的腿,他的心跳瞬間加速,臉頰也跟著熱了起來。
莎琳娜正在以盡量不打擾到波拿爾睡眠的動作看著她的書。不論是翻書或呼吸,都以最低音量在運作著。
我什麼時候睡著的?她醒來多久了?她一直在看書嗎?
波拿爾反覆思索著這類顯然是自己理不出答案的問題,繼續裝做熟睡的樣子。
這種感覺非常奇特。
明明這樣的接觸在平常就像是場可怕災難……不,或許只是因為莎琳娜抱著逗弄寵物的心情,才讓他覺得這是場災難。無論如何,這種狀況應該是不會發生於兩人皆意識清楚的狀況裡。而現在既然無法從莎琳娜身上感受到玩弄的意味,波拿爾也就不會本能地產生抗拒了。
反之,他反而變得不願脫離這種狀態。
這麼想著的他……聽見了莎琳娜淺淺的笑聲。
「嗯呵呵呵……」
不帶有任何意義的笑聲鑽入了他的耳中,幻化為小小的不安迴盪著。
波拿爾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當然那也可以歸類成「因為有趣的魔法書而發笑」這種牽強的理由;可是莎琳娜會不會知道他已經醒過來了呢?要是她知道的話,自己的想法不就被摸透了?想著想著,本來就不太喜歡思考的波拿爾感到十分頭痛。
所以還是別想了。在莎琳娜開口或搖醒他以前,他決定就這樣偷偷地裝睡。不過就是裝睡,要是不說出來應該沒人會知道吧。波拿爾信心滿滿地對自己做了不切實際的鼓舞,然後決心裝睡到底。
「你要裝到幾時呀?」
誰知道莎琳娜卻像是讀心般立即就戳破他的偽裝。不甘心的波拿爾變成了頑固的小孩子,硬是賴在棉被上……也可以說是莎琳娜的大腿上。
「啊啊。莎琳娜,我的頭好暈。」
「是喔。那就來試試強力哈欠……」
「醒了、醒了!嗯,真是舒服的一覺啊。」
聽到那種可怕的威脅……波拿爾連忙大叫著起身。
他絕對不要體驗一秒鐘內連續打兩個哈欠的感覺。雖說剛剛還覺得自己有辦法再賴個十幾二十分鐘,想不到馬上就破功了。莎琳娜也沒理他,只是一邊呻吟一邊改變雙腿的姿勢,她好像已經維持同樣的動作很久了。在原本小腿的位置上,被施了飄浮術的魔法書仍然輕飄飄地浮在空中,好讓它的主人有機會伸展麻掉的四肢。
波拿爾假裝睡飽似地打了個大哈欠,腦子裡正為剛才的失敗感到惋惜。
天色已經轉為靛藍色的色彩,外頭的豪雨彷彿配合兩人的休息般縮小成綿綿細雨。看著這樣步伐緩慢的景色,波拿爾像是想起什麼似地望向莎琳娜。不過莎琳娜卻在他的目光注視下先一步開口:
「還好嗎?」
「咦?」
「笨蛋。他們應該對你說那件事了吧。」
「啊,是的。」
看著莎琳娜沒有變化的表情,反而是波拿爾顯得有點悲傷。
「很哀傷……吧。這樣說不太好,可是我比較擔心妳。」
莎琳娜用手指向自己說:
「我?」
「是的。雖然莎琳娜總是一副不關己事的樣子,其實內心卻不斷鑽牛角尖。」
「這還真有趣。不過你放心吧,我早就脫離你那種感受力旺盛的年紀了。更何況還有更重要的事必須先處理。」
「更重要的?這件事已經……」
莎琳娜看了波拿爾一眼,面帶遺憾地說道:
「還沒結束。而且還可能會更糟糕。」
波拿爾感覺很久沒聽到任何一道好消息了。現在即使是傳來村子裡母雞順利產下健康的蛋這種消息,他也會開心地與對方歡呼擊掌。
「你還記得吧。艾比說過她有父親。」
明白莎琳娜在說什麼的波拿爾倒抽了一口氣。
「妳是指成年的龍……可是既然她在人類社會中生存,會不會是認一個老年人做父親呢?」
「也有那種可能,為求謹慎還是先假定她的父親是龍吧。既然是幼龍,有父母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我翻了關於龍族的簡單記錄,現在健在的龍大多還是處於睡眠期,或說療養期,但即使如此牠們還是能夠在自己意志下提前展開活動。雖然也有可能發生成年龍不在的狀況,這點還是暫且保留吧。我已經與巫師公會申請調閱龍族的資料,他們過不了多久就會回覆了。」
「也就是說要確認艾比的父親吧……我明白了。公會巫師也來到這裡了嗎?」
莎琳娜輕輕地搖著頭,然後指向那本飄在空中的魔法書。
「用這個聯絡。」
「……啥?」
波拿爾抱著滿腹疑惑望向莎琳娜的魔法書。而就在這個時候,魔法書變成平躺在空中的樣子。書頁飄動了幾張,接著在書本上方半肘處出現了小小的影子。波拿爾驚訝地看著那隻由柔和的白光構成的人影,那是一個披著斗蓬、身穿袍子且手持短杖的女子身影。形體顯現完以後,白光便轉而在人影的身邊環繞,並且持續向四周灑出銀白色的小雪花。
看起來就像前一晚的墮落妖精。可是這邊的應該不是生物吧,反倒像是將巫師等比例縮小後的影像。波拿爾與雪花之中的人影同時看向莎琳娜。
「又是妳啊,碧姬。都幾歲了還在打這種工。」
被稱為碧姬的人影笑笑地點著頭。每當她的頭向下傾斜時,某種閃閃發亮的粉末便會隨之散落。這讓波拿爾覺得她說不定是由一堆粉末組合而成的。
『好久不見了,小莎。』
「小莎……?」
「嗯。不想死的話就快點忘掉它。」
波拿爾乖順地點頭。
§
女孩們之間的話題總是非常多樣。昨天才從廚藝班學會怎麼烤餅乾,今天就能夠與朋友一同練習食物中毒;明天預計從奶奶那兒學習織針線,那麼後天就可能增加不少垃圾量。「這件衣服怎麼樣?」「它應該搭配這一款短裙,如果再加上這條銀手鍊與這個牌子的香水會更迷人。」「那邊那個男孩兒還蠻厲害的耶。」「妳最好到鏡片行給人看看。」「他不是很帥氣嗎?」「可她是個女孩!」諸如此類無憂無慮的對話,就像花錢玩玩占卜術那樣調味枯燥的人生,使生活不再那麼孤單乏味。
即使只是站在女孩們旁邊偷聽,也會令人感到很舒服吧。
然而……
『小莎,現在有很多限時優惠唷。魔法級數四以上的巫師名單、火焰地獄騎士指環、死亡騎士的恥骨、魔人軍團情報等等,這些只要任意寶石三斤就可以換到了。如果妳不喜歡這些東西,還有前陣子活動剩下來的兌換道具……』
「我不要那些有的沒的。嗚。不過那個指環可以用來訂召喚契約,算是很稀有的東西呢……碧姬,幫我查查我在公會的存款。」
『已經查過了。因為小莎太久沒用,依照公會規定查扣了四次。現在還有紅寶石三斤、鑽石一斤、紫翡翠兩百三十克、金幣三枚。』
「嘖,媽的。算了。我要買龍的情報,其它優惠或活動的事情就別講了。」
波拿爾實在感覺不到任何聽覺上的愉悅。莎琳娜與碧姬的交談都是一些超乎常理的內容,就像龍會織毛線衣那種瘋狂到讓人傻眼的事情。畢竟聽也聽不懂,波拿爾只好無聊盯著從碧姬身旁飄降的雪花,然後看著它們像是沉沒一樣融入書本之中。如果就這樣讓他看上一整天,他應該會發瘋吧。
『要一併購買嗎?單一龍種的現價為任意寶石三斤或瑪那寶石三百克;一併購買可享有九五折優惠。』
「不了。綠色皮膚的龍應該是風龍吧?」
『小莎,我說了將有違職業道德……』
碧姬皺起眉頭說著,但身體卻很自然地點了頭。
「好,給我風龍種。拿紅寶石換吧,反正也用不到。」
『好的。風龍種的資料一共二十三頁,系統完成扣款手續後會幫小莎新增頁數。除了這個以外,還需要什麼幫助嗎?』
莎琳娜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問道:
「等級三的空白魔法捲軸要多少錢?」
『空白魔法捲軸由於戰爭的關係,現在價位是平常的十七倍之高。等級三就要鑽石六點八斤或瑪那寶石七百三十克。呼呼。戰爭財真的很好賺。』
「……瘋子才會買。妳那邊有『區域傳送術』的魔法捲軸嗎?」
『剩一張。小莎要的話,就給我妳的鑽石吧。』
「謝謝妳。還剩下紫翡翠啊……如果換成瑪那寶石,可以換多少呢?」
『現在依照戰爭比率調整為三比一,大概七十七克吧。小莎要全部換掉?』
「不。那些東西都轉給妳吧,妳要瑪那寶石的話就先換再轉移。那三塊金幣也是。」
『呃,呃?』
「這樣不妥的話就當成是買人情吧。還可以讓妳欠我一次。」
『……小莎真是的。好囉,小莎的魔法書更新完畢。風龍種的情報在第七百七十三頁,魔法捲軸依老樣子在書末。妳檢查一下。』
莎琳娜像個剛從市集出來的主婦,用發亮的雙眼迅速確認了以錢堆起來的戰利品,然後滿意地點點頭。當她的手穿透碧姬灑出的雪花在翻頁時,一直安靜看著這邊的波拿爾眼神更加入迷了。
「沒問題。辛苦妳囉。」
『碧姬這邊也謝謝小莎的賄賂……禮物。交易完畢的話,我要關掉影像了喔?』
「嗯。快點努力升遷吧。」
『啊!小莎才是該快點找人嫁咧。拜拜──』
碧姬笑嘻嘻地向莎琳娜揮手道別之後,她小小的影像迅速化為一陣白光,接著便連同美麗的雪花一同消失了。莎琳娜將魔法書放到大腿上,結果看到了眼神呆滯的波拿爾。
對於不懂魔法的波拿爾來說,用魔法書與別的巫師進行連繫這回事實在太艱澀難懂了。如果無法理解的事情一下子多了起來,精神確實多少會受到打擊。波拿爾用喪氣的聲音說道:
「巫師真的很難懂啊。小莎……不,莎琳娜。」
莎琳娜低頭翻找關於風龍種的資料,無關緊要地說道:
「巫師怎樣都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想死的時候只管叫我的小名就對了。」
「……我還想活久一點,莎琳娜。」
「很好。」
說完以後,莎琳娜的精神就全部投注在魔法書上了。在等待莎琳娜的這段空檔,波拿爾起身做了些暖身運動,然後他才想起剛剛他根本處於無法保護莎琳娜的狀態。環視這個不大的房間,結果景物幾乎與他睡前一模一樣,實在沒什麼好看的。
現在外頭仍然下著小雨,可是道路上卻傳來村人們的交談聲,他們大多是在講關於村子東邊的事情。波拿爾從二樓窗戶望去,光是這段石道上就有十多名村人不畏風雨激動地談論著,甚至還有人帶著一大袋麵包趁機兜售。定晴一看,原來那位扛著大袋子的人正是旅館的女服務生。這麼說來,現在大廳的人潮也該散了。
莎琳娜大致瀏覽完風龍的情報後,表情平淡地叫波拿爾坐到椅子上。期待著能從平淡語氣中聽到好消息的波拿爾就用專注的視線盯著莎琳娜。將魔法書輕輕闔上以後,莎琳娜望向被棉被蓋住的腳,喃喃自語般說道:
「龍是站在生物頂端的完美種族,之於曾在歷史中留下記錄的一百七十三個種族,是天生的統御者。牠們有令人敬畏的智慧與力量,不是能輕易招惹的對象。」
像聽故事般的波拿爾點著頭。莎琳娜則是沒有看他一眼,便自顧自地說下去:
「然而即使擁有超越常理的強大力量,繁殖卻是這些地上霸者的弱點。對於大多數的龍來說,至少每一百年才能產下一顆蛋,因此牠們與孩子之間的連繫也會非常密切。就像溺愛著孩子的父母,孩子一旦出事,沒有不火速趕往現場的道理。」
波拿爾又被迫迎接壞心情的到來了。莎琳娜停頓了一下子,接著用背頌般的口吻說道:
「根據三年前的記載,風龍種共有兩頭龍。年齡超過兩千歲的風龍‧瑪亞凱托常年於西國的巢穴中療養,最近三百年內只育有一幼龍。風龍的幼龍‧艾利斯堤雅推算年齡七十歲,大多數時間以人類型態生活在人類社會中,是風龍種與人類更進一步溝通的備受青睞的橋樑。」
「兩千年……難道會是創世時期的生物?」
莎琳娜聳了聳肩說:
「通稱原生龍種。即使這時代的幼龍長大了,也完全比不上那種活了兩千多年的怪物。」
「怎麼會……唔,糟糕的不是這點。既然風龍這三百年來只有一個孩子,代表牠的心思都花在唯一的孩子身上……」
「嗯。你偶爾也不那麼笨嘛。」
「呃呃,這種時候就別取笑我了。聽妳這麼說,我們乾脆現在就到朱德山脈,從數千肘高的地方一口氣往下跳怎麼樣?」
「何必這麼麻煩啊。你想死的話就叫我小莎啊。」
「……莎琳娜!」
莎琳娜發出咯咯的笑聲,做了這世上應該沒人願意聽見的結論。
「不快點處理掉幼龍的遺體,憤怒到極限的風龍要不了多久便會怒氣沖沖地找到這兒。」
相較於莎琳娜平淡的模樣,波拿爾嚇到臉頰都快變得跟莎琳娜一樣蒼白了。
「可惡。光是用聽的都覺得實在荒唐得嚇人。應該快點跟洛林多少翼的人說。我現在就過去吧?」
「等一等。雖然他們不是笨蛋,應該也沒多少門路知道這種消息,畢竟魔導士無法加入巫師公會。所以你不能直接說風龍會衝過來這種大大超乎他們預料的事情。我想想……龍會依幼龍的氣息或用魔法來尋找孩子吧。只要讓能被追蹤到的目標消失,就算再厲害的龍大概也沒辦法準確地找到這……」
波拿爾點了點頭,起身說道:
「我現在就去告訴他們這件事。啊,妳也一起來吧?我想這些話從妳口中說出來比較有真實感。」
「如果事態嚴重性遠大於人的知識範圍,只要他們不是笨到無可救藥,沒有必要這麼做。告訴他們以後,記得兩個小時內都不要進到這個房間,我要再做一次預測未來術。誰要是干擾了這次的魔法,很可能會令我們喪失行動機會。萬一風龍真的朝這邊過來的話。」
聽到這番嚴厲的話語,令波拿爾再次體會到發自內心的恐懼。流傳千年的創世神話,竟然在意想不到的關係下融入他與莎琳娜的生命之中。疾馳而至的事實帶來了超脫現實與常理的錯覺,然而它是事實,是不可否定的真理。波拿爾感覺就連點頭也充滿了無盡的艱苦。
「……好,我知道了。」
「別忘了。務必要他們消滅遺體。不管什麼方法都行,讓它消失就對了。」
「好的。那麼我這就過去。」
「拜託你了。」
波拿爾連忙拿起甲衣與長劍就走了出去。
緊張的氣氛似乎就這樣被波拿爾帶走了。在只有油燈映照的火光躍動下,旅館房間洋溢著安穩的氛圍。
「真是一刻也閒不得……真過分呀。」
莎琳娜小小地抱怨了一下,苦笑著環視整個房間。她起身將窗戶上鎖、走近排列在另一張床上的道具,從中挑了幾樣放入手心就回到她的床上。將燈火弄熄後,她輕輕地閉上了雙眼。
迅速地集中精神後即開始魔力的調和,接著將魔力與精神融為一體,化為瑪那的意志。
兩個鐘頭。
目標是將二十四個鐘頭的冥想準備,濃縮於這兩個鐘頭內。
§
波拿爾保持平穩的動作敲了敲帶給他壞印象的六號房門,內心忍不住感到恐懼。不過這當然不是因為曾經被人挾持進這間房,而是隨著時間迅速確立的殘忍事實。
敲門聲沉寂了一會兒,裡頭傳來砰砰的聲響,接著前來應門的是將聖袍披在肩上、正在鍛鍊身體而滿身汗的貝爾多。這還真是看了不禁使人熱血起來的樣子。波拿爾因他結實的身軀再次對祭司這種人產生質疑。
「是法尼亞兄啊。呼。你的臉色真難看。」
波拿爾收回訝異的神情,想起了令他恐懼的事實。接著他急忙說道:
「華特巴洛大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們。嗯,關於幼龍,還有,嗯,龍。是很緊急的消息。」
「啊啊。那件事咱們會處理……等一下,你說龍?」
「是的。」
「關於這點,咱們知道的消息應該比你多才對。這就不用你操心啦。」
「……我們有向巫師公會買來的情報,以及確認艾利斯堤雅是活了兩千年的風龍的唯一孩子。」
貝爾多聽了以後臉色變得相當暗沉。
「老子倒是忘了那位大姐是巫師啊。法尼亞兄,你這話是否屬實?」
波拿爾用力地點著頭說:
「是的。我希望立即與跟這件事有關的各位討論。」
「知道了。媽的。洛林那傢伙的情報根本不足嘛。」
抱怨了幾句之後,貝爾多轉頭看向房內,然後請波拿爾先到大廳等候。他叫醒因纏鬥而在休息中的羅納森,看了看幾乎是睡死的洛林與曼斯特爾,決定就讓這兩人一覺睡到天明。由於事態緊急,貝爾多沒敲門便衝進五號房,結果被還在為了胸部生氣的溫妮用木棍直擊他的胸口;他對溫妮一番荒唐的責罵感到苦惱,好不容易才抓到機會將事情說出來,這才讓溫妮乖乖閉上嘴巴。
三人下樓後很快找到坐在角落的波拿爾。儘管現在是晚飯時間,大廳卻只有寥寥無幾的幾個人,村民們大多回到自個家去吃飯,或是在街上談論不久前才發生的事情。溫妮說她去通知另外兩個人就跑到街上去了,貝爾多則是與面容憔悴的羅納森一起坐在波拿爾對面,向閒得發慌的泰依古點了啤酒。身穿灰色袍子的羅納森搖著手,用可憐的語氣向泰依古討了杯水。
本來想趁現在先問問概況的貝爾多,在看到波拿爾徬徨失措的臉龐後決定再讓他整理一會兒。沒多久,泰依古就送來六杯啤酒與一杯用酒杯裝的水,高高興興地收下銀幣。在泰依古重回無聊的懷抱時,芙羅妮等人回來了。一整個下午都在與村長協調此事的芙羅妮面露疲憊,她強行趕走了另一桌喝著酒的兩名男子,向泰依古包下地獄犬大廳。對這種狂妄行為不屑的泰依古沒好氣地與芙羅妮交談,然後很理所當然地臣服於滿滿的銀幣下,甚至還送上用剩餘材料做成的三明治。
芙羅妮與溫妮坐到波拿爾的左側,光頭肯特則是一個人獨享右側的座位。根本沒機會休息的芙羅妮看了一眼啤酒杯,直接對波拿爾問道:
「我們的團長現在暫時沒辦法指揮,所以跟我說是一樣的。」
波拿爾這還是第一次看到芙羅妮露出真實的倦容。他點點頭。
「請問各位需要我提出根據嗎?」
「不必了。我想聽真實的情報,我也相信你接下來要說的。」
看著波拿爾微微顫抖的樣子,芙羅妮的臉色也顯得十分難看。她剛才已經從溫妮那兒聽到大概,可是事實似乎更超乎她的想像。
「好的。我要講的是關於艾利斯堤雅的死亡所帶來的影響。」
「嗯。溫妮有向我提及幼龍的父母親一事。你是要說,活了超過兩千年的古代龍會追到這裡嗎?」
波拿爾驚訝地點頭。資深冒險家就是不一樣,談起這種常理外的事情不需要東補充一句西補充一句,波拿爾覺得實在很慶幸他是與這種人對話。
「沒錯。莎琳娜說龍會用牠的方法追蹤自己的孩子,所以必須儘快讓可能被追蹤到的目標消失。」
「這點你放心。我們已經在附近挖了很深的地洞,安葬艾利斯堤雅了。」
聽到芙羅妮這麼說,波拿爾內心一陣酸澀。在一旁喝著酒的光頭肯特抓起掛在胸前的項鍊,上頭放的不是寶石,而是一枚映著黯淡光澤的龍鱗。肯特看著那枚龍鱗,用疲累的表情嘆了氣。波拿爾說道:
「雖然已經埋葬了……你們能保證遺體的氣味不會傳到地面上來嗎?」
正端視龍鱗的肯特苦笑著說:
「挖得可深了。一邊淋雨一邊挖那個洞,真是折騰人啊。」
「這樣啊。等等,不對啊……有沒有那種,可以偵測目標的魔法?」
坐在對面的羅納森輕輕點頭說:
「有的。不過要準確找到指定目標,需要目標非常詳盡的資料才行。只要有非常確定的資料,就算是地底的矮人也找得到……地底!」
羅納森突然慘叫了出來。馬上就明白怎麼一回事的貝爾多也跟著慌了。
「喂喂……這不就表示……」
「對……偵、偵測目標魔法是初學者就能學的,魔法……而龍的魔法比人類更加優秀……」
芙羅妮輪流看著在座的人們,然後咬牙切齒地說:
「意思就是說,即使我們挖了四十肘的地穴,還是沒辦法阻擋偵測魔法是嗎?」
羅納森臉色慘白地望向芙羅妮。
「光是艾利斯堤雅的魔法就不知道比我強多少了……更何況是活了兩千年的生物。」
「……他媽的!你是說風龍會用魔法追蹤到這裡,然後殺光我們嗎!」
對羅納森大喊的芙羅妮幾乎快要抓狂了,她的舉動讓本來就處於驚恐的羅納森嚇到趴在桌子上。而在座的人們、待在櫃台偷聽的泰依古也十分驕傲地展現臉部肌肉的良好伸縮性。芙羅妮對這件她與洛林十三翼從未想到的後果感到相當震怒。她抓起杯子就將啤酒往肚裡灌,過了一會兒,便砰地一聲將空的啤酒杯放到桌上。芙羅妮緊緊抓住桌子,在酒精與理性的交錯下花了些時間整頓思緒,然後明確地下達指示:
「既然如此,首先要做的就是挖出遺體並徹底銷毀。肯特,不管怎樣都得叫醒那兩個蠢蛋,然後帶他們到安葬地點去。羅納森去找村長,向他借自警團協助挖掘,否則單憑我們會花費太多時間;不過你不必向他說實話。貝爾多與溫妮現在就跟我過去艾利斯堤雅的安葬地點。至於波拿爾……你們可以來幫忙嗎?」
波拿爾搖著頭說:
「莎琳娜在準備預測未來術。不過我可以跟你們去。」
「那太好了。」
芙羅妮瞄向聽得目瞪口呆的泰依古,用非常可怕的語氣請他別隨便說出去,否則即使沒事也會因他引發一陣混亂。泰依古只是嚇得猛點頭。
看著急忙衝出旅館的那群外地人的背影,在這個偏僻村子長大的泰依古首度心生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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