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傳令！魔王軍！》第四章：急馳！夜晚綻放的粉紅色花朵！

　　從午後到入夜，拿涅爾都處於相當熱鬧的狀態。要找出三百位民眾的容身之處並不困難，難的淨是一些聯絡程序。民眾們對這件事漠不關心，反正這本來就不是他們該煩惱的事情。除此之外，還有拿涅爾借助赫倫坡巡守隊、導致巡守隊員傷亡而必須提出的賠償、巡守隊員至拿涅爾的出入境事宜等等都需要發出正式文件，而且還不能單純只寫重點。

　　愛朵很擅長使用外交辭令，她總是能寫出那些文謅謅又裝飾過度的句子。「因不可避免之突發的、緊急的、流血的武裝衝突事態，我等偉大至尊的王族成員，第一公主殿下，本著貴領地與王族的堅定情誼，特請赫倫坡領地巡守隊之第三部隊部分隊員，以及同巡守隊之第六部隊全體，在王族有難的當下伸出援手……」為什麼這些人總愛把一句話說得又臭又長啊？

　　沒想到朵兒莉意外地覺得這很有趣。她興沖沖地湊到娜姬我耳邊，嘰哩呱啦發表和常人有點不太一樣的想法。要說到底有多奇特，大概就是會讓伊蕾卡、薇諾娜兩人笑到在地上打滾（半人馬邊笑邊倒在地上亂踢腿的樣子真的很罕見！），讓娜姬我強忍住笑意所以整個身體都在發抖，當然還有讓愛朵忍不住以憤怒的力道狠狠捏痛朵兒莉的胸部。

　　為了不讓夕陽照耀下顯得十分溫暖的領主辦公室陷入過於煽情的氛圍，娜姬我以手刀阻止了愛朵，再用薇諾娜遞上的鮮奶油堵住朵兒莉的嘴巴。到底為什麼會有鮮奶油呢？娜姬我疑惑地望向還坐在地上笑著擦眼淚的薇諾娜，這才發現她腰際皮帶上不光繫有大刀和長劍，還放了幾包鮮奶油與許多調味料袋子。對了，她本來是在幫忙處理難民們的伙食嘛。儘管如此，一個半獸人這麼細心的模樣，也有點奇怪就是了。

　　聽到娜姬我這麼一說，薇諾娜就面露同感的表情。就算再怎麼想表演把整頭牛大卸八塊的技藝，由於有著半獸人一族中百年，不，是千年難得一見的料理天賦，到頭來只能協助大廚們準備料理了。此時朵兒莉幾乎把所有送進嘴裡的甜食吃下去，吐著甜膩的氣息提了個相當誘人的建議。

　　「呼呵──嗯。今天做了好多事情，有點睏呢……」

　　朵兒莉望向躺在貴賓用的沙發上、沉沉入睡的兩個小女孩，慵懶地揉起眼睛說：

　　「一個小時……不不不，睡個半小時就好嘛。嗯哼？」

　　哈欠是會傳染的，倦容則是會令人充分地回想累積了疲勞的一天。這讓娜姬我覺得半個小時的休息似乎也不壞，就摸著她蓬鬆的頭髮說：

　　「只能睡半小時喔。」

　　「嗯嗯。走吧走吧。」

　　朵兒莉挽住娜姬我的手臂，一副快要睡著的模樣想把娜姬我拉走。不過還是得等該交待的事情都交待完畢才行。站在門口，被可愛到全魔界僅只一隻的粉紅色生物纏住時，一匹半人馬和一頭半獸人不懷好意地爆出了喝采。她們的想像力似乎沒有傳達給可能會跟著瞎起鬨的朵兒莉，而是換來娜姬我冷峻的視線。

　　「半個小時後記得叫醒我們，愛朵。」

　　「遵命，公主殿下。」



　　　　§



　　朵兒莉懶懶地把莎拉史萊姆往空中拋擲上去，用惺忪睡眼看來猶如草莓果凍將自己的一部分給拋起來似地，反正就是兩團粉紅色的東西在做分裂的動作。

　　「啊哈哈哈哈！」

　　莎拉史萊姆發出清脆的笑聲在空中翻滾著，突然「碰！」地一聲就沒入自己噴出的粉紅色煙霧中。然後一隻胸口綁著圍兜兜的幼小半獸人在空中翻了三圈後漂亮地著陸。

　　「嘎吼吼！蘇西我是半獸人公主！嘎吼！」

　　猶如體操選手般動作優雅的蘇西，墊起腳尖又在原地轉了三圈。這時候娜姬我抱著琴咚咚咚地跑來，把琴跟蘇西交換過來，再把一張寫著「第二名」的淡紫色手巾交給琴。琴開始揮著手哭鬧：

　　「琴我要喝奶奶！公主姊姊的奶奶！」

　　「不行！妳是二老婆，只能吃加牛油的果凍！蘇西我是大老婆，所以可以吃肉！嘎吼！」

　　「不管啦！琴我要喝奶奶！不然琴我都長不出斑！」

　　噗通！朵兒莉包著浴巾跳到水池裡，在離琴有點遠的地方朝我們招手。原來她是泡在甜膩的鮮奶油池子裡。朵兒莉一邊在鮮奶油中游泳，一邊猶如唱歌般唸道：

　　「因不可避免之甜美的、滑潤的、爽口的糕點選拔競賽，我等偉大至尊的史萊姆公民，甜心潔兒，本著師父們與史萊姆的堅定情誼，特請糕點師父們的第三烘焙坊部分學徒，以及同師父之第六烘焙坊全體，在史萊姆公民胃袋有難的當下伸出援手……」

　　琴拉著蘇西的手高興地跳來跳去，很快地消失在一團團朝四方膨漲起來的鮮奶油團中。過了一會兒，莎薇亞和瑪蘭諾手牽著手出現了。她們在離娜姬我有點遠，但是離母后大人的房間更遠的地方面對彼此。莎薇亞生氣地握緊瑪蘭諾的手說：

　　「妳說過要娶我的！」

　　「沒辦法啊！妳穿的胸罩尺寸太小了啊！」

　　「妳為什麼就不能遵守婚約的承諾呢？」

　　「因為狩獵要先射足。」

　　看到瑪蘭諾意志堅定地說道，莎薇亞默默地放開了手，跑向娜姬我。她的表情忽然變得很煽情，臉頰泛紅，眼角銜著淚水。

　　「姊姊大人，您想不想嚐嚐莎薇亞的處女蜜……」

　　娜姬我噴出的鼻血變成了草莓甜漿，落在莎薇亞的鬆餅禮服上。

　　這時巨大的朵兒莉用叉子尖端小心地勾起娜姬我的禮服，一臉開心地張開她那被鮮奶油塞滿的嘴巴。

　　「別直接吃掉娜姬我！拜託！至少灑上肉桂粉呀──！」

　　娜姬我閉上了眼睛，身體隨著一聲「啊──姆」陷入了又暖又甜的擁抱中。

　　「三，二，一。」

　　愛朵用拋出數字形鬆餅的方式倒數完以後，娜姬我就睜開了眼。

　　視野突然複雜了起來，卻沒有看見愛朵的身影。嗯？這好像是娜姬我的寢室喔？嗯嗯，這麼說來，腦袋也像泡涼水澡般開始清楚了起來。

　　脖子和雙腿累積的麻痺感正在緩緩消退，平順的呼吸彷彿沒有得到夢境女神的關愛般自然，悠閒地從窗戶射入室內的光線則是既柔和又明亮。等到麻痺感漸漸被不適感取代，娜姬我才意識到被窩裡的朵兒莉正以非常不自然的動作，幾乎可說是倒著纏住娜姬我的身體。白嫩嫩的小腿橫在娜姬我面前，軟綿綿的胸部壓住娜姬我大腿，然後她的兩條手臂就好像蛇一般緊緊纏住娜姬我的雙腿。呃呃，精神甦醒後，被綁架的部位都紛紛發出了抗議的聲浪。娜姬我只能在被窩裡東動動西扭扭。可是朵兒莉實在抱得太緊了。好不容易從被窩中掙脫出來，娜姬我的睡裙都被沉睡中的朵兒莉拉了下來。

　　一大清早的就邊睡邊對領主毛手毛腳，這種罪大惡極的犯人只能判她結婚之刑！話說回來，一早就指著睡著的人擅自判刑的娜姬我好像也不太正常的樣子。

　　無論如何，娜姬我伸了個很舒服的懶腰，連史萊姆們也在床舖和地板上朝同個方向跟著做伸展動作。咕啵──啦！嗯，聽起來水份攝取得十分充足！

　　好一道漂亮又溫暖的晨曦呀。漂亮的晨曦。嗯，漂亮的……

　　「……愛朵啊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娜姬我焦急的尖叫，窗外的白鴿就像說好了一般紛紛啪噠啪噠地飛走了。隨後從外頭傳來一陣非常輕快的腳步聲。或許是判斷娜姬我驚惶到無法動彈，也可能只是單純想帥氣地破門而入，總之愛朵飛身一撞，就闖進娜姬我的寢室並立即以畢恭畢敬的動作說道：

　　「公主殿下，早安。您昨晚是否睡得安好？」

　　「很好……好到不行。」

　　「那真是拿涅爾領民們的福氣！您打算直接用膳，還是先盥洗呢？」

　　「娜姬我比較想知道，為什麼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白天了……」

　　愛朵噗嗤地笑了一下，平心靜氣地說：

　　「對於這件事，愛朵感到十分抱歉。由於我擅自認為，昨晚的公主殿下需要更充足的休息，因此才沒有叫醒公主殿下。」

　　娜姬我扶著因為清醒而逐漸塞滿許多事情的額頭，無力地說道：

　　「妳應該最明白娜姬我這週的行程。而且還有難民和王妹們的問題要解決……糟糕！王妹們在哪？」

　　「第四公主及第十二公主昨晚都在貴賓室裡過夜。兩位公主沒有進餐，現在仍在貴賓室中等候處置。第十二公主的身體狀況已經恢復許多。此外，難民們的處理事宜，請放心交給我吧。公主殿下只需露個面、給大家信心，應該就很足夠了。」

　　「聽起來妳處理得很好哦？」

　　「您可以放心將以上事情交付給我處理。」

　　見到她那副信心滿滿又充滿尊敬的目光，心窩也跟著溫暖起來了。可是內心的溫暖在快要抵達臨界點時，卻因著一陣哭喊似地大叫跟著失控。

　　「嗚啊啊啊！大家小心！這一切都是史萊姆女王的陰謀呀！嗯，喝呃呃……」

　　掀開被單、睡眼惺忪卻仍正氣凜然地大喊著的朵兒莉，這般喊完後就像顆洩氣的皮球般又垂倒在床上。娜姬我被她嚇得連退好幾步還踩到柔軟的史萊姆。愛朵仍然紋風不動，可是她似乎打定主意要教訓親妹妹，正冷眼打量床上的粉紅色生物。娜姬我才剛這麼想，愛朵果真走到床邊，看向娜姬我說：

　　「請問我可以叫朵兒莉起床嗎？」

　　「麻煩妳了。」

　　咦？這還用問嗎？真是的。就算是我們主從關係，叫自己的姊妹起床這種事也不必刻意問娜姬我吧。雖然處理政務的能力很強，意外地在小地方很死腦筋呢。

　　娜姬我倚在衣櫃旁，抱起從剛才就一直磨蹭腳踝的草綠色史萊姆，打算好好欣賞那肯定會把朵兒莉整得很慘的過程。

　　愛朵身旁的空間開始扭曲，樣貌緩緩地變成了熟悉的樣子。等到愛朵變身完畢後，寢室內就多出了另一位第一公主。娜姬我抱在胸前的史萊姆開始慌了，它似乎分辨不出來哪邊才是真正的主人。不過既然現在被溫暖地抱著，那就姑且相信這位主人吧──看到史萊姆安定下來，娜姬我不禁這麼猜想。

　　不過是叫人起床，為什麼還要刻意變身呢？娜姬我和胸前的史萊姆一起側頭，但是只有一個人在思考。

　　只見愛朵動作略顯暴躁地爬上床，坐到朵兒莉的腹部上，然後一手抓住純屬路過的淡黃色史萊姆。愛朵冷冷地笑了。

　　下一瞬間，她非常用力地用史萊姆朝朵兒莉圓圓的臉蛋猛敲下去。啪咚！

　　「誰這麼大膽敢打擾總執事啊啊啊！誰……耶？娜、娜姬……？」

　　偽娜姬瞇起了眼睛，淺淺笑著說：

　　「該起床囉，妳這隻欠扁的小母貓。」

　　「咦咦！怎麼一大早就……嗯，好啦，如果是娜姬的話，那也沒關係的……」

　　朵兒莉將這件從沒發生過的事情說得好像經驗豐富，羞紅著臉閉上雙眼。現在的她渾身散發出期待再被史萊姆甩巴掌的怪異反應。

　　「妳這個寡廉鮮恥！無藥可救的蠢貨！就這麼喜歡被打嗎！哈哈哈哈！」

　　「啊啊！娜姬大人！不、不要一直打臉……也打打其它地方嘛！」

　　「喔？想要我打哪啊？這裡嗎？這裡對吧！哈哈哈！」

　　「呀啊啊！身體、身體都熱起來了呀……！」

　　……真是夠了。為什麼娜姬我有種感覺，愛朵變身成娜姬我時只是為了可以好好欺負朵兒莉一頓呢？現在不光是被拿來當武器的史萊姆暈頭轉向，其它史萊姆也都顫抖地想避開床上的主人，聚集到娜姬我這兒。啊啊，怎麼準頭對向胸部時就揮特別大力，難道是因為妒嫉……呃呃呃！娜姬我不太敢打擾正玩得起勁的愛朵，只好撇過頭看向別處。

　　結果娜姬我在門口看到了從兩側冒出來的五顆頭，五道視線一致地來回於娜姬我和偽娜姬之間，臉上都透出紅暈還有人竊笑著。

　　「……快停下來啊啊啊！」

　　咚！就算再怎麼不願意，為了維護娜姬我的名譽，只好衝上前去把正在呵呵笑著、揮舞著史萊姆的愛朵給敲昏。

　　察覺事實真相的朵兒莉再度滿腹委屈地抱住娜姬我大哭。

　　一匹半人馬、一頭半獸人、三名女魔弓兵同時出言安慰哭泣中的女孩，這景象絕對很少見。即使她們之間拋棄種族間的成見，攜手想逗頻頻拭淚的女孩子開心，仍然像在對牛彈琴般怎麼樣就是無法成功。所以大家都聽從娜姬我英明且深具建設性的指示，決定放任總執事小姐哭累為止，並且等候副執事小姐清醒過來。

　　後來大概過了五分鐘吧，朵兒莉和愛朵就同時停止哭泣和睜開眼睛。嗯，真不愧是姊妹呀。

　　薇諾娜的半獸人巡守隊從今天開始，有一半隊員將協助新領民開墾土地，因此她一早就跑來詢問相關事宜。愛朵在餐廳外對她說了很多她沒辦法消化的指示，最後手寫抄了張清單給她，她才滿意地離開。麗小姐、妮碧和亞瑪絲（她們一直說娜姬我只稱呼姓氏太見外，因此就直接改叫名字）很好奇半獸人巡守隊執行勤務時的模樣，就跟在薇諾娜結實的屁股後面一起過去。

　　伊蕾卡除了確認上午的命令，還有負責看守王妹們的任務。她趁我們在餐廳用餐時操練近衛隊員，等到大家吃飽了，她才率領六匹最強壯的半人馬，全副武裝地在餐廳外頭列隊等候。

　　娜姬我、朵兒莉以及愛朵三人走在半人馬近衛隊中，有股彷彿是被押送中的犯人之感。只能說拿涅爾半人馬的氣勢實在是太可怕了！就連即使是半睡半醒也能隨意使用美容魔法的朵兒莉，也因為半人馬部隊整齊有力的腳步聲嚇得中斷好幾次。我們來到距離貴賓室大約三十尺處的轉角，朵兒莉才慌忙地處理好兩人的儀容（比較早起的愛朵已經自行處理完畢，況且她才不屑朵兒莉的魔法）。

　　貴賓室前的兩匹半人馬士兵以強勁的力道行禮，隨後往兩側退開，並且橫起長矛。伊蕾卡抽出大刀，她的手下紛紛將長矛對準了貴賓室大門。或許是想起了昨晚從娜姬我口中聽到的攻擊事件，此刻伊蕾卡神情肅穆到彷彿雕像般，給人一股沉重的壓迫感。

　　在矛鋒圍起的小徑中，愛朵靜悄悄地走了進去。她沒有禮貌地敲門，但是推開兩側大門時的動作仍然很恭敬。門打開來之後，正面看到的是只有白色蕾絲桌巾和一個細長花瓶做裝飾的餐桌。陽光從緊閉的玻璃窗戶間傾瀉而下，照亮了採光良好的貴賓室。

　　「收起武器。」

　　娜姬我輕聲說道，矛鋒便迅速消失。只有伊蕾卡的大刀遲疑了一下，才跟著收起。

　　「其他人在外頭等著。」

　　娜姬我拉著朵兒莉的手，輕推一下站在門旁的愛朵，示意要她跟著進去。

　　本來看似無人的貴賓室，只要將視線移到被敞開之門擋住的房間左側，就能在佈置了幾張沙發和矮桌子的角落看到王妹們的身影。

　　愛朵輕輕地關上門，和朵兒莉一同跟在娜姬我身後。關門聲猶如信號般，令守在外頭的半人馬們一致做出聲音宏亮的立正動作。磅！光是九個人的立定聲就宛如一支大部隊般震懾人心。

　　然而外頭的聲音並沒有在貴賓室內激起任何漣漪。

　　王妹們了無生氣地共坐在背對著走廊牆壁的雙人沙發上，她們面前只有一壺茶、兩個斟了七分滿的茶杯。即使娜姬我踏入房間、在她們面前的沙發坐下，兩人仍是失魂落魄的模樣。朵兒莉本來想坐在娜姬我旁邊，愛朵給了暗示，她只好喪氣地一起到餐桌旁拉開椅子，坐在那邊等候。

　　昨天的遭遇依舊歷歷在目。像這樣盯著王妹們的臉孔一會兒，就令娜姬我感到很不開心。娜姬我兩手靠著沙發扶手，面對兩人中間的空隙說：

　　「睡得還好嗎？」

　　莎薇亞輕輕地點頭，瑪蘭諾沒作反應。好吧。反正娜姬我本來就對此不感興趣。

　　「還是儘快解決吧。嗯，誰要先為昨日的事件做解釋？」

　　沒有反應。話雖如此，胸口纏著繃帶的莎薇亞似乎開始整理思緒，她的視線正在地毯上飄動著。

　　過了好一段時間，仍然沒有人開口。不過她們倆的反應漸漸有了變化。

　　本來像在思考的莎薇亞表情變得十分平淡，宛如對諸事漠不關心，瀰漫著一股難以溝通的氛圍。至於不斷恍神的瑪蘭諾，則是單純將視線投射在娜姬我身上。這個動作不帶感情，就像洋娃娃般只存在淡淡的空虛感。娜姬我打量兩人一會兒，便懶洋洋地翹起腿，將身子縮進柔軟的沙發椅墊中，正視著坐在對面的瑪蘭諾說道：

　　「昨天妳說史瓦麗德家和萊茵哈特家都要毀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瑪蘭諾目光空洞地給了回望，好像想回答卻又說不出口，只能重覆著張口閉口的機械式動作。此時，坐在她旁邊的莎薇亞靜靜地拿起了茶杯，開始喝放到涼掉的花草茶。

　　現在這樣看來，好像瑪蘭諾才是傾力幫忙卻遭到背叛的那方，而莎薇亞似乎才是冷酷的主腦。可是這種臆測僅僅存活了十多秒鐘，就被主動開口的莎薇亞否定了。莎薇亞放下喝了一半的茶杯，雙手交扣於併攏的大腿上，望著那杯茶說道：

　　「安娜‧葛麗佩斯基從三天前陸續攻打王姊王妹們的領地，她利用挾持與威脅迫使我們當她的走狗。」

　　她停頓了一下子，然後說：

　　「成效如何，姊姊大人您最清楚不過。」

　　「妳說她派遣軍隊連續攻打妳們的領地？」

　　「是的。」

　　「這點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娜姬我既不曾接過相關報告，空域偵測魔法亦沒傳出異象。如果安娜有辦法派出大規模的地面部隊，應該早就被發現了才對。可是妳卻說她陸續派兵攻打領地……」

　　「那是因為，她派出的軍隊只有一個人。」

　　莎薇亞的眼神瞬間憤怒地顫抖，很快又恢復成了無生氣的模樣說道：

　　「安娜利用第二公主這個身份，在最小規模的行動中擊潰了所有被她盯上的目標。」

　　她緩慢地抬起頭，將那彷彿死人般的目光投射到娜姬我身上後開口說：

　　「我的家人現在大概已經死光了吧。」

　　莎薇亞沒有掉下眼淚，而是靜靜地說起安娜找上萊茵哈特家的那一晚。



　　　　§



　　安赫拉斯領地正為了繼任公主選拔賽一事大肆舉辦慶典，主辦者當然是領主一家，也就是萊茵哈特家族。莎薇亞在母親陪伴下和她的領民們載歌載舞了一整晚，那是她這一年來最開心的一天。因為在魔都工作的大姊（母親進到後宮前所生的姊姊）特地花了一整天趕回偏僻的安赫拉斯，只為告訴她繼任公主選拔賽又要復出了。莎薇亞蹦蹦跳跳地簡直像個激動的小女孩，抱住大姊又是親吻又是撒嬌。大概這一天也是萊茵哈特家最快樂的一天吧。

　　慶典持續到深夜，雖然還有遊女們繼續唱歌跳舞，人潮明顯少了一大半。許多人都醉醺醺地倒在路邊，莎薇亞和母親則是回到城堡裡，今晚還是這一年來母女倆首度同床共寢。然而莎薇亞才剛陷進酒精與睡意構成的美妙夢境，就被突然造訪的安娜給拉回現實中。

　　「和我聯手吧，莎薇亞。」

　　在青紫色與暗青色間不時扭曲變形著的安娜對莎薇亞這麼說，奇妙的是她的聲音並沒有因為酒精而變得不清不楚。莎薇亞聽見了她的話，又覺得她這個樣子很有趣，就只顧著傻呼呼地想抱住好久不見的王姊撒嬌。莎薇亞將臉頰埋在姊姊胸前，發出撒嬌的聲音磨蹭著。雖然沒有被厭惡地推開，但是撒了嬌也沒有被摸摸頭，讓莎薇亞感覺有點奇怪。抱著抱著，莎薇亞就像小貓般把下巴倚到姊姊肩膀上。這裡會被從門口射入的光線刺激到，好刺眼啊。

　　這時候莎薇亞看到了。不過醉意在身，她不敢確定自己看到的是幻覺還是真實。就連眼前的安娜是不是真的她也不曉得。誰會特地在大半夜跑到別人家，沒頭沒尾地說什麼聯手的問話呢？這麼一想，倒在寢室門口流著血、一動也不動的衛兵似乎就是無聊的幻覺了。莎薇亞相信自己喝得太醉了，又或者只是在發夢。她管不了那麼多，現在舒服就好。

　　可是不論幻覺還是夢境，似乎都不願意繼續讓她享受片刻歡愉。莎薇亞覺得呼吸困難，她呻吟了好一陣子才發覺自己已經躺在母親身邊，被安娜掐住了脖子。

　　「莎薇亞‧萊茵哈特，我問妳第二次。下一次當我再問妳時，就是最後一次了……妳，以及萊茵哈特家族，要不要和我聯手，一起在選拔賽中打倒娜姬‧萊克魯希利斯？」

　　安娜的聲音就如同她手掌傳來的凍氣般，既冰冷又毫無情感可言。莎薇亞覺得脖子快凍僵了。就算還沒凍僵，她也說不出話來。她的腦袋瓜雖然還沉在酒精裡，該振作的時候還是很清晰。可是她以為的清晰比起實際的清晰還要多出太多，導致她犯下了可悲的錯誤。簡單來說，因為她只想到自己是閃電屬性的魔人，而安娜是冰凍屬性的魔人，單就雙方都是魔法專精這點來說她不太可能會輸給安娜。於是她非常用力地電了安娜一下，並且趁安娜因為突襲而鬆開手時連滾帶爬地逃出寢室。

　　為什麼當時沒有想到母親大人呢？莎薇亞對這件事感到十分懊惱。不管怎樣，她利用奇襲從安娜手中掙脫，但是到了走廊卻發現警衛全數遭到殺害的慘況。莎薇亞從窗戶往外呼救，城堡庭院內也都是領地警衛與近衛兵的屍體。然後她注意到庭院中有具比較特別的死屍，是穿戴來自魔都的高級衣裳。莎薇亞當場攀在窗戶上大哭，隨後又忍不住嘔吐一地。這個時候，寢室內傳來了母親大人的慘叫聲。

　　莎薇亞慌張地衝入寢室之際，遭到安娜以非常強力的冰柱貫通了她的下腹部。莎薇亞感到無比暈眩，什麼難過的感覺都湧上喉嚨，吐出來的是一團又一團混著鮮血的嘔吐物。對於身體陷入冰柱中的莎薇亞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母親大人除了失去一條手臂以外並沒有什麼大礙。除此之外，真的是什麼都完了。

　　安娜面無表情地凝視著莎薇亞，緩緩地開口：

　　「莎薇亞‧萊茵哈特，現在該是妳做出抉擇的時候了。」

　　莎薇亞落魄地看著母親大人恐懼的雙眼。

　　她現在知道了。

　　自己真的是打從心底畏懼著這個不速之客。



　　　　§



　　「姊姊大人您曾說過，繼任公主選拔賽是很愚蠢的。」

　　莎薇亞輕聲說：

　　「或許真如您所言吧。」

　　說完，貴賓室裡的氣氛又恢復成令人提不起勁的感覺。

　　面對完全沒有散發出敵意、猶如旁觀者般敘述著來龍去脈的莎薇亞，娜姬我心中產生了一絲憐憫之情。然而光是這樣，仍然無法忽視她是真正的主謀──安娜‧葛麗佩斯基的走狗。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憐之處。這句話如今想來說得真是不錯。

　　「所以妳的母親被捉了起來，而安娜以此脅迫妳替她做事。對吧？」

　　「是的。」

　　「那麼妳的母親現在應該是在艾倫泰領地。安赫拉斯領地遭受變故的事實又是怎麼掩飾過去的？」

　　「很簡單啊。」

　　莎薇亞彷彿在說服自己「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動作生硬地聳肩回答：

　　「只要找個替身，以準備選拔賽為由降低會面次數，很容易就能矇騙過去。」

　　「妳說的替身，該不會是指……」

　　莎薇亞瞄了坐在後面餐桌上的某人一眼，接著緩緩地收回視線。

　　「變形術的好處不光是打發無聊的客人，還可以拿來掩飾悲劇。」

　　這時瑪蘭諾咯咯地笑了。

　　她沒精打采地看向莎薇亞，然後做了個讓她的王姊王妹大為吃驚的動作。

　　瑪蘭諾摸了摸莎薇亞的頭，面露若有似無的微笑。就在必須很仔細很仔細才能察覺出感情流露的動作下，她說起史瓦麗德家的遭遇。

　　「兩天前，安娜邀請了五位王妹一起到艾倫泰參加宴會。我們都是從去年就有維持聯繫，一度打算聯手對抗姊姊大人您的。可是去年的那個時候，已經有不少人領教到安娜的可怕。因此在選拔賽復出的這個時間點，我們都是心懷恐懼地接受她的邀請。在宴會上，安娜搬出去年她發表過的那套計劃，只不過實行計劃所需要的人數變少了。她告訴我們，在我們五個人之中，她只需要四個。她命令我們在散會後選出一位淘汰者，她要在天亮時知道是誰留下、誰被淘汰。安娜沒有多做解釋，甚至連挑選方式與競爭手段都沒講。她只需要說出她要的是什麼，別人就會急著替她達成心願。這次依然是這樣。」

　　瑪蘭諾停頓好一會兒，收回了撫摸妹妹的那隻手，轉而取起茶杯。用涼掉的茶水沾了沾唇後，接著說：

　　「我們知道她會怎麼做。雖然我們不清楚她的想法，但是很肯定她會如何處置面前的阻礙。所以當宴會過後，大家都因為迫切而至的絕望原形畢露。在艾倫泰領地外的中立地帶，我們說好以各自的實力來決定去留，狠狠地教訓了彼此一頓。可是只要有一方陷入弱勢，就代表某幾方成為強勢。沒有人願意當『那四人』當中比較弱的一方，萬一安娜不再需要四個人，而是要三個人，情況就會很不利。所以那場打鬥從深夜持續到天亮，一直都沒有分出勝負。您知道安娜後來怎麼做嗎？」

　　娜姬我靜靜地搖頭。瑪蘭諾忽然咬牙切齒地說：

　　「她召集了領地內的黑魔導士，讓她的魔法軍隊同時朝我們施放各種強力的攻擊魔法。」

　　「這……！」

　　「是啊。她親自監督軍隊，如果我們想逃走，她會做出逃亡者所能想到最殘忍的事情。如果反抗，也會這樣。我們五個人合力或許可以打倒安娜也說不定，但是加上軍隊就不可能了。當時我們再也無法顧及別人，只管撐過密集的魔法轟炸，以及不斷祈禱攻擊重點儘量落在對方身上。那過程十分漫長，令人懷疑是不是會就這樣持續一輩子。可是就算再怎麼漫長，它還是結束了。本來就沒什麼戰鬥力的艾兒妲受到了致命傷，邦答家成為必須被排除的家族。逃過一劫的另外四個人的首項任務，就是處理掉失敗者。」

　　瑪蘭諾以幾無高低的聲音說到這兒，好像在思考似地撇了嘴，然後拿起茶杯沾沾唇。這次停了比較久，似乎是想給聽眾消化或是想像的時間，有股她口中那種漫長的感覺。當然，再怎麼漫長還是會結束。瑪蘭諾很是疲憊地開了口。

　　「我們假裝展開追殺，然後偷偷放掉了艾兒妲。」

　　「這真是……」

　　──太好了。就算面臨殘忍的脅迫與對待，仍然沒有因此扭曲姊妹之情與同理心，這段故事裡沒有什麼比這更令人感動的呀！然而娜姬我並沒有機會說完話，瑪蘭諾的聲音再度響起：

　　「那天晚上，邦答領地就遭到襲擊了。邦答家除了幾個遠在魔都擔任要職的成員，其餘全部遭到殺害。安娜告訴我們一件事，那就是學會埋葬不美好的事物，明日的太陽才會升起。」

　　瑪蘭諾閉上了眼睛。

　　「可是，莎薇亞和我都沒有被埋葬。」



　　　　§



　　娜姬我從來沒這麼消沉過。

　　前一晚腦子裡還充滿對兩位王妹的厭惡與責難，那感覺十分強烈，因為娜姬我身處其中。然而今天聽了她們的自白，頓時有種被狠狠甩了一巴掌的狼狽感。

　　儘管如此，娜姬我當下仍強忍住這種感覺。就算王妹們表現出來的態度不像在說謊，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得先探究情況再做定奪。

　　在無法任意借道別人家領空，以及娜姬我必須繼續進行拜訪這兩個前提下，半人馬當中有著最強健的四條腿的士兵就成了一時之選。但是瑪蘭諾皺起了眉頭。

　　「姊姊大人的領地部隊是以半人馬族及半獸人族為主，安娜不會不知道這個消息。」

　　所以就是不能做的太明顯就是囉？嗯哼。說到沒編制在拿涅爾領地軍底下、又要受過戰鬥或者求生訓練的種族……娜姬我腦海中立即浮現出三個人選。雖然已經麻煩過她們好幾次，實在沒什麼資格再拜託她們做份外事，娜姬我也只能盡量以不造成她們負擔的方式問問看。結果她們三人都是很快就點頭答應。

　　麗小姐自豪地說雖然她退役很久了，野外求生的本領倒是沒有退步，如果不是遇到大隊人馬或魔人族的話，她有百分之百的自信能夠安然脫身。娜姬我看著她突起的小腹，不禁為此感到擔憂，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將地圖交給她。搶著要接下另一項任務的妮碧和亞瑪絲爆發了爭吵與扭打，雖然按照老樣子分出了勝負，到頭來仍然決定兩個人一起出發。真是的，她們到底是打什麼意思的啊？不管怎樣，她們收下了另一份地圖。三位女魔弓兵出發前，瑪蘭諾又皺眉了。

　　「今天傍晚的目標是梅莉森，那個時候戒備或許會比較鬆散。」

　　只有說出傍晚，代表整個白天並沒有採取軍事行動吧？娜姬我對於如此彆扭地透露消息的瑪蘭諾，忽然有股這樣也挺可愛的感覺。儘管如此，她昨天所散發出來那股令人極度不快的瘋狂，還是難以從那張臉上抹去。

　　於是，派往安赫拉斯領地與史瓦麗德領地的偵察兵就乖乖地等到吃完午餐，才非常悠閒地出發。這麼說並不是指她們拖拖拉拉或慢慢吞吞地走著，而是因為女魔弓兵奔馳起來就好像一般人走路那樣輕鬆，才給人一股很得心應手到悠閒的感覺。

　　娜姬我整個上午也不是無所事事。巡視新領民、處理來自赫倫坡及克蕾茵的文件、讀讀愛朵整理的資料，轉眼間就到了午餐時間。其中最累的大概是決定讓五名新領民中的孤兒住進城堡、在孩子們的大房間裡和朵兒莉一同體驗當保姆的感覺。呃呃，娜姬我還是頭一遭學著當馬。背著蘇西她們在毛毯上爬來爬去的，骨頭都快散了。

　　愛朵說放心交給她的事情，真的都處理得非常優秀。就連她之前整理過那一千五百頁資料，竟然也做了好幾種依據的索引！最亮眼的莫過於按照建議拜訪日期（附地點）排列的索引表。有幸披覽這份豪華索引的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感動到起了替撰寫者加薪的念頭，另一個的反應是嘟起嘴繼續打毛線。

　　多虧了愛朵的索引表，娜姬我只費了一小時就擬定下午的拜訪行程。女魔弓兵們都預定在入夜後返回拿涅爾，領地事務也有愛朵等人協助處理，娜姬我就和昨天初次上路一樣，用餐完畢後只帶著朵兒莉和一些隨身用品就出城。附帶一提，王妹們就算再沮喪，也因為安娜的恐怖而不敢輕舉妄動。現在看來，她們似乎都打算乖乖地躲在娜姬我的保護之下。

　　雖然就娜姬我的立場來說，比較像是暫時看管她們啦。況且她們倆在娜姬我這裡也會比回自己家去安全得多。就算是安娜，也不敢打比自己更上位者的主意。從她以狠毒手段脅迫王妹們對付娜姬我，自己卻遲遲不肯出現這點看來，娜姬我對她而言仍然具有相當的威脅性。

　　這一趟路由於朵兒莉專注在認知干涉魔法的使用上，接連過了三座領地都沒有遇到什麼狀況。大概她也不想再節外生枝吧？由於時間安排得很有彈性，我們就一邊閒聊一邊小跑步或慢走。得知時間誤差太大的時候，就很沒教養地瘋狂奔馳。

　　接連幾次拜訪都很順利，而且都「碰巧」遇到有名士造訪或停留的時候，因此每到一個地方就能同時和好幾位大人愉快地聊天，順便奉上小小的禮物。通常除非對象正處於特殊狀態，例如戰爭或家族節日，否則很難送實際的禮品。這時領地貿易或軍事交流就是很不錯的話題。也有些個性比較直來直往的大人，就沒必要刻意兜圈子，直接許諾利益就能獲得對方的支持。某方面來說，那些勢利眼是比裝模作樣的貴族們要真摯得多。

　　本日的拜訪行程正式落幕時，大地已經被黑暗所吞噬。

　　這是一個沒有月光與星點的夜晚。當時我們正在南艾拉領地外的中立道路上，正好碰上從安赫拉斯領地歸來的麗小姐。由於認知干涉魔法的影響，麗小姐剛被叫住時還以為我們倆是行蹤可疑的女性，用著滿是懷疑的目光打量著娜姬我。朵兒莉啪地一聲拍打手掌之後，麗小姐頓時將拉得好近的臉從娜姬我面前抽開，整個人誇張地朝後方跌坐在地，而且還處於震驚狀態好一會兒。娜姬我噗嗤地笑了聲。不曉得出發前是誰信誓旦旦的哦？

　　朵兒莉用了一種發光魔法，但是使用方式有那麼點怪異，那就是讓她全身上下散發出耀眼卻又柔和（雖然那道光很強，但是大家都可以輕鬆地直視她，真不明白箇中道理）的粉紅色光芒。光芒向四周延伸開來，直徑大約有三十五尺，範圍內的道路看得一清二楚。朵兒莉又穿著洋娃娃般的漂亮禮服，從遠遠看來，就像是在夜晚綻放的粉紅色花朵般令人驚奇。我們交換過來，讓朵兒莉在最前頭帶隊，配合著感覺有點跑不太動的麗小姐繼續奔馳。

　　叮鈴鈴！叮鈴！每當朵兒莉大動作地甩動韁繩，她身上閃爍著的光芒就會帶著鈴鐺聲輕輕飄落。如果是平常時候，那應該會是很漂亮的景象。可是，可是！娜姬我是在朵兒莉斜後方策馬奔馳的，那些光芒只要一飄散，就會很礙事地撞到娜姬我臉上然後無意義地逬裂！雖然沒有重量也沒有衝擊力道，更沒有過於強烈的刺眼光芒，明知道撞到了東西卻毫無反應的過程卻是怪異到一個不行！

　　……抱怨歸抱怨，要是沒了這盞可以高速移動的燈光，回到拿涅爾時大概已經是深夜了吧。

　　在漫長、單調到令人昏昏欲睡的黑暗中，倏然出現小小的火光。跑到滿身是汗的麗小姐發出呻吟似地聲音喊道：

　　「那個方向，是拿涅爾城堡！」

　　咦？終於要到了嗎？那麼說……啊！城堡！

　　「我去看看情況！」

　　麗小姐這麼喊道，接著便稍微增加速度，直到慢慢超越朵兒莉的馬匹。然而當她一領先朵兒莉大概三尺左右，就像拋射般將自己從馬匹奔馳的速度一下子衝到相當可怕的跑速，安靜且快速地消失在黑暗中。妮碧在我們離開赫倫坡領地前，也就是前往亞瑪絲守備的關卡時也曾突然加速，但是麗小姐的衝刺絕對比當時的妮碧要快出許多。娜姬我來到朵兒莉身旁，我們互相交換了焦急的目光。

　　那道火光看起來並不像是遇襲，但是可以確定是城堡的某個地方燒了起來。火勢雖然沒有擴大，卻在一個地方熊熊燃燒著。可惡！城堡裡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難道會是安娜？

　　晚風呼嗚嗚地拍打著臉頰，不時還能看到飛來的蟲子撞碎在障壁上。現在馬匹的跑速和飄浮術的水平加速極限相當接近，而且下了這座小丘後幾乎都是直線道路，我們決定繼續策馬前進。飛馳過關卡時，朵兒莉差點忘了解除認知干涉魔法。幸好半獸人巡守隊員在向娜姬我揮下大砍刀以前即時做了漂亮的煞車，否則就算娜姬我不予追究，牠還是會一輩子被同族瞧不起。先不管牠們了。

　　我們從拿涅爾東北方入境，這裡只有幾座相鄰的小村莊，大多是不用燈火的半獸人居住於此。可是路上就像平常一樣，三五成群的半獸人聚在一起比武喝酒，一點也不像領地遇襲的狀況。再接近冒著黑煙的城堡一段距離，民宅開始出現燈火，人潮漸漸多了起來。這裡也是一樣好像沒注意到城堡在冒煙的樣子。甚至還有許多人一臉不解地看著我們焦急地奔跑，而考慮著是否該向剛好對上眼的公主殿下問好。好吧，也不管他們了。

　　馬匹越過拿涅爾湖畔、距離城堡已經相當近的時候，麗小姐的身影出現在前方那點燃了火把的道路中央，她一臉慌張地向我們這兒揮手。

　　「不、不好了！」

　　不好了？看到冒著煙的城堡任誰都會知道事情不好了呀！到底是哪裡不好呢？汗流浹背，不，幾乎是被汗雨淋濕的麗小姐呼呼地喘著氣，一邊喊道：

　　「愛朵小姐，呼，愛朵小姐喝醉酒啦！」

　　……那可真是大大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