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30日 星期三

【長篇】《蘇米亞戰歌》序章「妳已不在」#1 (18禁)



  銀綢般的白雪嬌貴地踏過前後兩道地平線,兩線之間偶有黑綠色林地或紅、褐、黃、藍等色的住宅,它們並未密集到引人注目的程度,挨著無色方位前進的人們自然只將之視為曳地雪紗上的裝飾紡織──無所謂有或沒有的東西。


  一雙雙裏側墊了層毛皮、開口積著片片銀花的軍靴敲起柔軟鬆脆的聲響。悅耳的步行聲能為彼此帶來安全感,吐著白霧向前行的人們透過聲音便可得知,附近一帶仍是僵滯的雪堆。

  雪地跋涉很容易給人帶來永無止盡的錯覺。不論頭頂是灰是藍、路上有無風景與村鎮,天空與大地彷彿無時無刻都在萎縮,最後在步行者身邊形成一道白色的冷膜。此刻開始,便是意志力的戰鬥。那膜會幫助裡頭的人維持意識,抑或持續壓縮直到裡頭的人破碎?全看那凍到打顫的腦袋了。

  雖然總說凍到打顫,其實這行三十多人、遠遠看去活像黑芝麻糊的軍伍中,只有兩個年齡處於相反極端的士兵真正感到凍僵。一個是從皇務院新西伯利亞軍事專門學校跳級入隊的模範生,一個是巴著士官長薪水不放的老鳥,十九歲與五十九歲,在實戰部隊中並不是那麼令人信賴的年紀。

  不過蘿蒂聽力極佳、瑪麗雅娜目光奇準,無論她們是老是少、年齡換過來也沒差,帶在身邊偶爾會有幫得上忙的地方。

  就像現在,瑪麗雅娜乾裂的唇動了,在同伴們奏響的鬆脆踏雪聲中,投下一道即將乘著連貫白霧直抵隊伍中後方的粗糙中低音。

  「九點鐘方向,小坡上的兩家燈火,有個中年婦女在盯這邊。」

  她的聲音略微顫抖,低溫凍著了她的唇,可凍不著她的判斷力。命令依序傳開,沒有人對瑪麗雅娜的回報心生質疑。或許她的體能不太可靠,但她說的話就像流水般潔淨又透明,不容一絲迷惑。

  瑪麗雅娜老練地瞥眼,她眼皮垂得很低,宛如歪著頭在打盹兒。幾個秒鐘過去,她已將焦點人物及房舍、近郊都審視一遍。

  從中年婦女挺拔的站姿開始,到清理得宜的窗框,再到褪色崩裂的外牆,再到鏟了一半的門前雪,鏟子還豎在路邊──焦點不能移動太遠,於是她回去看那女人,看她威嚴地注視軍伍,這距離看不清楚表情,可姿勢明確表露出致敬或對抗意識。

  她很快地喚醒腦海中短眠的資訊:她們是支詭秘的部隊,全副武裝,地點就在祖國。不會有人蠢到相信,在這根本無法佔據新聞一角的鄉下地方,荷槍實彈的部隊於此執行秘密行動是件理所當然的事情。故那女人的對抗意識勝於致敬意思。

  那麼接下來就只剩雖然重要,卻很容易就能解決的問題了。但是在對方乖乖奉上解謎提示以前,她再怎麼勝券在握,也得等百分之百確定才能提下一道報告。

  瑪麗雅娜沉默地等待機會,這一等就到了中年婦女完全脫離她的視界。沒辦法,不足的部分就由她這個老兵的直覺來修補,再將之以彷彿結霜的聲音傳出去:

  「定點觀測員,前方可能有陷阱或是小型部隊,民兵機率大。」

  她的任務時需憶測,好歹也累積了不少經驗,關鍵時刻憑直覺下達的判斷總是莫名地具說服力。然而她的自負不影響判斷結果,她也從未想過萬一報錯該怎麼辦。她的任務就是送出情報、待長官定奪,而不是在各種情況下百分之百確保消息真實性。

  長官那如波紋般傳開的答覆則是令人振奮的──繼續前進。

  若非沒有立即性的威脅,就是進入迎擊態勢,因此位居最前鋒的四人不得不繃緊神經。

  四人之中身居末席的蘿蒂,耳朵似乎變得更敏感了。要是她沒聽出來前方雪原是否安全到可以大方行走,害學姊們受了傷,可就不是一句對不起能解決的。話雖如此,要是遭遇寂靜無聲的淺川、捕獸夾等靜態陷阱,軟綿綿的雪堆可不會親切地給予暗示。即使如此還是得肩起斥侯的責任,實在很不是滋味。

  所幸她敏感化的聽覺並未使她成為討厭的報憂鳥、或無能的聾啞鳥,一路上安安靜靜,只有鬆脆的踏雪聲和中後段的細微傳話聲。繃緊到神經就快斷了的蘿蒂,總算是在抵達目的地前一刻放鬆下來。

  前方有個不怎麼陡的滑坡,下去約三到三點五俄里處就是國境關卡。

  雖然說是國境,人去樓空的關卡早就消失在每年的盛雪肆虐下,如今那兒只剩一副空殼……加上約莫四、五十隻人影。

  蘿蒂抓起望遠鏡眺望廢棄關卡,對方那群人過了五秒才遲緩地回望,此時她已退到後方,向警戒著四周的學姊們報告:

  「共四十六人,非正規輕武裝集團,無立即威脅。」

  學姊之一頷首,蘿蒂便趕往隊伍中後方,向長官做更詳盡的報告:

  「是當地警備團或者民兵,人數四十六,無任何重武器。輕武裝方面,初步判斷僅有手槍、獵槍和舊式步槍。」

  全身包得密密麻麻的長官沉思一會,渾身不自在似地扒掉了頭罩,及肩棕髮唰啦啦散開。零度以下的寒氣沖上臉頰的瞬間,長官健康的雙頰浮現明顯的紅暈,蘿蒂看著那肌膚的快速變化看得有點入迷。

  然而這短暫的失誤並未挨罰,反倒被長官那張爽朗起來的笑顏溫暖地包圍。

  「談判吧!」

  就像是那笑臉會說出的輕浮話語──蘿蒂在心中做如是想。

  「我們是少數方,所以請對方先派代表吧!」

  輕浮、率直的命令中,卻附帶適當的謹慎,這就是棕髮長官的行事風格。

  蘿蒂領命,把顯眼的武裝交給學姊,只配一把手槍就順著滑坡往下前進。

  不很喧鬧但優雅恬靜的城鎮入口就在眼前,那片生氣卻忽略了蘿蒂等人的方向。唯有這側出口是封閉的,只保留幾個檢查哨站,外頭直到廢棄關卡的土地都疏於整頓,透露出明顯的排斥意味。

  蘿蒂接連走了半俄里的路,差不多到一半時,對面也有個穿著橘紅色大衣、頭戴墨綠色毛帽、背著獵槍或步槍的女人朝她走來。蘿蒂對於雙方事前準備的差異感到一股優越感,她不像雜牌軍需要一堆武器來安心定神,只要一把沒那麼好用的制式手槍,就可以讓她在意外發生時臨機應變。

  雙方來到可以聽見彼此鬆脆步伐聲的距離,對面那深褐色短髮的大姊聽到要談判,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蘿蒂警戒著,但對方似乎沒她想像中深懷城府,反而露出淺淺的笑容說道:

  「那我們快把事情搞定吧!」

  短髮大姊向後方同伴揮了揮手,在低處的人群見狀,磨蹭一會兒後走出五個人。蘿蒂確認來者人數,也朝高處揮手。遠遠可見一位沒戴頭罩的女子正在觀望,旁邊是三名蘿蒂熟悉到不行的學姊。棕髮長官開始動身,是對方那群人出發走了將近一俄里時的事情。

  「這邊忙完,我得回去顧孩子啊。妳有幾個了?」

  蘿蒂悄悄在心中吃了一驚,隨後她發覺自己從未脫掉面罩,對方可能是從她高挑的身形來判斷是成年人。

  「我沒成家。」

  「聲音還是孩子啊。喂,妳多大了?」

  「十九。」

  其實保持沉默就好了,實在沒必要浪費時間在無意義的交談上,反正彼此分開後就再也不會記得這些事。但是蘿蒂仍回答那位不懼寒冷、笑起來很有母親味道的大姊。

  「我剛從軍校畢業,跳級。」

  「喔!恭喜。我家大女兒明年上小學,另外兩個還在吸奶嘴哩。」

  「這樣啊。」

  言談中並未釋出打探的意圖,開口也只是沒啥重點的閒聊,大姊的話語就像她給人的感覺一樣樸實親切。蘿蒂對她漸漸產生好感,亦不忘當對方意圖不軌時,能夠立刻抽出配槍做上半身牽制射擊。

  微妙的談話在五個民兵似的女士到來時中斷,蘿蒂依序向五人小組及褐髮大姊點頭示意,手按在配槍位置,轉身帶領後方六人往自家人方向繼續前進。

  雙方在廢棄關卡外二點二俄里處碰頭,蘿蒂退到長官身邊,和三名學姊共同護衛長官。那位褐髮大姊則是背著槍無聊地在旁邊踱步,五人小組也瀰漫一股散漫的氛圍。

  長官搔了搔被寒氣凍著的棕髮,目光盯著五人小組最中間的年邁女性,揚起略微沙啞的嗓音:

  「長話短說,請默許我們接下來的行動吧!」

  年邁女性乾巴巴地皺起了五官,一頭邋遢的白髮披散,說話聲乾乾地似乎在打著算盤:

  「城裡都是我們的人,妳帶來的小隊能做什麼?」

  「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能做。」

  言下之意即是──要不相安無事、要不兩敗俱傷。

  年邁女性將親眼觀察和定點觀測的資訊結合起來,判斷對方所言不假,且握有為雙方設想的著力點。

  雖然她們不過是義務警備團,武器與戰技不可能勝過正規軍,卻有整座城鎮共存亡的利器。眼前這批武裝部隊或許可以輕易殲滅她們四十六人,卻會換來與整個城鎮為敵的下場,進而與整個州為敵、引爆更高規格的紛爭。如此一來,警備團中的許多人將蒙受家破人亡的災難、對方執行秘密任務的行動也宣告失敗,這就是兩敗俱傷。

  或者,她們可以和對方談妥,默許這項軍事行動。任由陌生武裝部隊進入城鎮,就像被人伸手進衣服下亂摸一通,對警備團而言是莫大的恥辱。但這總比身體被開了個洞、內臟給人翻來攪去好得多。讓武裝部隊的行動快速結束、準備挨上頭那不會見血的罰,雙方相安無事,生活一如往常。

  答案再清楚不過。

  年邁女性敞開雙臂走向前,棕髮女子見狀,也流露出開朗的笑容走過去,來個友好的擁抱。

  「盧甘斯克歡迎各位!」


    §


  七月上旬的鄂木斯克相當適合旅遊,這是結合兩個人的需求所得出的結論。

  對有著俐落短棕髮的她來說,這是個充滿祖國奮戰精神的地方,她可以好好感動個一天。

  對有著洋娃娃般淡金色長髮的她來說,僅僅是因為此處夏季氣溫接近黑爾福德,其中尤以七月最舒暖。

  抱持兩種原因在此妥協的兩人,就選在她放假當天一早抵達鄂木斯克。

  她們在市內耗掉整個上午。她的軍人魂爆發得一覽無遺,侃侃而談祖國內戰大小事,不管身旁那矮兩截的談話對象有沒有在聽,就像是轉到祖國歷史特輯放在一旁的收音機。

  她明白其實她的伴對歷史沒興趣,單純只是在享受攝氏二十度左右的舒適氣溫,有時假裝有在聽似地反問個幾句,多數時候則是盯著路上的人事物瞧、發出新奇的沙啞聲。

  中午她們在一間不錯的餐館用午餐,食物還說得過去,美味的是幾位同樣爆發著軍人魂的退役老兵。有一位服役過西方軍區的邊境,談起東歐事態就扯一下那段提心吊膽地戍守邊境哨站的往事;有一位服役於西伯利亞後備司令部,沒啥實績可說,不過她服役三十年就參與過二十九次閱兵;還有一位據說掌握了後備司令部那群高階軍官們的風流秘事,她一開口就被隔壁同伴插嘴:又在吹牛。

  包含她在內的這群人分別效忠神聖女帝、神聖皇帝、沙皇、皇帝,各自習慣的稱呼不盡相同,倒也是一絕。至於更進一步的敬仰對象呢,則分別是第三皇女殿下、第一皇女殿下、第一皇女殿下、皇帝陛下。那位「保皇派」氣呼呼地輪番指責大夥,把大家都逗笑了,她大概認為遭到背叛了吧!

  兩張上了黑漆的方木桌上,放了兩瓶不同牌子的伏特加與兌過水的茴香酒,儘管是盛夏季節,伏特加銷量仍完勝其它所有酒品。

  老兵們喝的是純伏特加,她也想比照辦理,思及下午還有約會,只好努力說服自己兌個水再喝。這動作順帶為她贏得「現在的年輕人喔……」三重奏。反觀旁邊那靜靜啜飲兌水茴香酒的洋娃娃小姐,就得到「好可愛」的讚美。她們都沒想到身高優勢居然可以發揮在這點上。

  用過餐、小酌完,下午她們就前往薩爾泰姆湖與伊克湖。

  她曾在冬季造訪鄂木斯克,當然也來過伊克湖。坦白說湖泊對她而言只有大小差別,不論四季,就只是堆感受不太到情感波濤的冰塊或湖水。當然在結凍的湖畔烤火拼酒還是很不錯的。

  這次之所以帶著金髮佳人到此,純粹是因為行前讀過的那本價值兩百盧布的約會教學書……裡頭寫著沒有結凍的湖泊是相當不錯的約會地點──恬靜、風雅、富有情趣。

  不可思議地,她真的感受到了內心的恬靜、感覺自己變得風雅、一舉一動都充滿情趣──只要在這個人身邊的話。

  她們坐在湖邊休息,消化著午餐與上半場約會的情緒。棕色髮梢觸不到對方那兒,留長的淡金色髮絲則是輕輕搔著她的手臂。

  她端詳著她的臉,那總是在思索著某物、不忘分點心感受四周的表情。

  她知道她心中有個執拗的順位,前三名寶座有兩個給人佔去了、一個宛如消失在思索中,她可能位居第四、或許第五,是一個被眾多落後者羨慕妒嫉、實際上卻搆不著寶座的尷尬位置。她想更進一步,這些日子以來卻不得其門而入。

  濃度不夠她微醺的酒精遲來地發酵,稀薄的後勁結合淡金色髮絲若有似無的碰觸,喚醒了兩人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

  ──這個女孩子所做的夢裡,從來沒有她的身影。如果在白天也保持死板的公務關係,一輩子就只能身居眾多落後者之列。可是看著那張不停思索、思索、再思索的臉龐,她有股越來越不想落於人後的衝動。

  只要一點點就好。

  就算是安慰用的替代品,只要能幫上一點忙,這樣就好。

  抱持著單向傾心的想法,就這麼過了兩年──當兩人軌道再度並行,她已做足所有準備。

  「別這麼沒精神嘛,蕃茄女!」

  「不准叫我蕃茄女……」

  沒想到重逢後的第一句問候,竟然得歸功於對方隨意挑選的早餐菜色,真是太沒情趣了。

  所謂的重逢似乎只有自己這麼覺得,想來那個早餐啃著生菜蕃茄三明治的金髮小不點,以前根本沒注意過她吧。

  這也無妨。

  過去如何都無所謂了,勝負就從這一刻開始。

  於是她義無反顧地陪伴著她,替她準備研究資料、在她忙到不可開交時送上簡餐、時不時喊一聲蕃茄女……聽她聊起夢中的女友、一起討論「花朵」、陪她興高采烈地看著電視轉播上的特定人物……就這樣度過了半年,兩人已經很自然地走在一塊兒。

  某天她有幸接觸到她脆弱的一面,於是聽她沮喪地抱怨、看她默默地掉淚,竭盡所能地安慰她……並越過半年來順利滲透的防壁、跨越最後一道防線。

  小不點的身體,是會讓人心生罪惡感的幼兒體型,那晚卻冷豔得比她所見過所有女人來得美,帶有一股成熟的苦楚。

  她佔有了她,關係卻變了樣。

  ……大概是因為,那晚從技術上來說比較像是強姦。

  從此她們話變少了,距離倒是沒疏遠。她覺得這是那晚的懲罰,上天對她不滿足現況、期望擁有更多東西的懲罰,小不點對她趁虛而入、擾亂其內心的懲罰。

  她甘願待在她身邊受罰,嚐盡固定下來的距離感所帶來的痛苦,讓佔有慾冷漠地折磨著她,或者放任情感悄悄地淡化。

  只要能待在她身邊。

  如是想著,迎著湖面而來的微風帶回她苦樂參半的思緒。緊接著,刺骨的寒風進一步將她的精神引回冰冷的時空。

  腦海中的鄂木斯克風化崩坍,眼前出現的是盧甘斯克邊境城鎮。

  真是的,究竟是怎麼了呢?苦澀的回憶這時候湧上心頭,意志會跟著動搖的。

  腦海淨是妳的沉思、妳的生氣、妳的率直、妳的歡欣。

  交纏著妳美麗無瑕的肉體,以及最後結上的靜默的緞帶。

  妳是如此,令我心醉。

  只是……

  驀然回首,妳已不在。

  「呼……」

  她按捺住不成熟的感性,戴回冰冷的黑色面罩。

  「將軍,時間差不多了。」

  蘿蒂的聲音藏不住焦急,意味著早就過了行動時間,但還在可容許修正範圍內。

  她對蘿蒂笑了笑,面罩下的動作要很仔細看才看得出來,其實看眼睛就知道了。然後她向前踏出一步──從廢棄關卡通往城鎮的一步。

  「我再提醒一次,本次任務必須小組行動,避免衝突,遭遇攻擊才可反制。」

  部下們早就記到滾瓜爛熟,只有幾個資歷淺的還緊張兮兮,多數人倒是沒啥感覺。

  「遇上穿黑衣服的,能避則避,真沒辦法就給她幹下去。發現目標,搶回來,來硬的都要給我搶回來。」

  聞及目標,蘿蒂偷瞄長官一眼,彷彿能夠看穿面罩下臉部肌肉的抽動。然而站在對面的瑪麗雅娜十分肯定長官神色並未產生變化。

  「那麼……」

  她揚起右臂,往前一揮。

  「上吧。」

  都過去了,就別動搖了。

  「行動編號一零七,回收指定資料、逮捕背叛者……」

  我的戀情啊──

  「……萊茵。」

  永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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