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成績總是落在班上第五到第十名之間,並不像競爭激烈的前幾名同學那麼會唸書,還算掌握得到訣竅。
在我前面十六個進行儀式的同學中,就有兩個是前三名的怪物,還有一個人和我一樣在前十名的後段班載浮載沉。他們的從魔分別是……被稱為巨石兵的岩石怪、像是兩隻巨大蝴蝶接在一起但尾巴有尖刺的庫斯塔密林魔蟲、一團擬態成虎斑貓的銀色史萊姆,那隻假貓咪還會吐出其實是分身的假毛球……
完全找不到從魔和成績有關連的地方。
那麼,會是依照魔物使的個性或個人期許而定嗎?可是我的個性和貴族啊、頹廢啊、酒與香水之類的都無關。至於個人期許呢,我在構成魔導式的當下還滿羨慕梅茲娜老師跟蕾妮西亞的……難道是因為這樣才召喚出和蕾妮西亞同類的魔人?
不,太牽強了。
那麼到底是為什麼……
「卡蘿‧奧斯汀小姐,歡迎來到聖美狄亞軍事廳。」
「咦?」
等等,現在是……嗯?欸?我到軍事廳了?不不,我知道我會被傳送到軍事廳,但……奇怪?在那位笑容可掬的軍官先生向我搭話以前,我很確定周遭絕對沒有氣派的大廳、莊嚴的石柱、挑高五層樓的玻璃天花板和整面整面的大理石……甚至連「周遭」的概念都沒有。
就像……對,就像是閉著眼睛思索,卻又不是真的閉起眼睛。
「奧斯汀小姐?」
「啊……你好。」
軍官先生開朗的微笑讓我想到彼德,恰巧他們都是中分金髮,不過軍官先生的臉型比較成熟。他保持那張親切的笑容說道:
「妳會慢慢習慣的。」
「習慣?」
「傳送魔導陣呀。」
對了,既然是從學校直接送到這裡,接待人員知道傳送魔導陣也是很正常的。大概是因為長期住在校區,有一種外面的世界都不懂魔導式的錯覺。
軍官先生似乎是在確認我是否處於震驚狀態之類的,接連跟我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我們聊過幾句,他才帶我前往辦理服役手續的部門。
一路上我在想,剛才那種奇特的感受,應該就是傳送過程產生的特殊狀態囉?畢竟也找不到其它合理的解釋,而那段時間又正好介於傳送前與傳送後之間。
這麼說來,其實我們學到的東西實在少得可憐呢,從召喚到傳送都無法憑學校教導的知識尋求解答……真希望可以好好向梅茲娜老師請教。不對,應該是向把我丟到軍事廳的蕾妮西亞小姐討教,她實在是太厲害了。老師能成為蕾妮西亞小姐的主人也很厲害。
支配魔人的魔物使啊……我也能成為像老師那樣厲害的魔物使嗎?
話說回來,我現在才察覺附近軍人是很多,但根本看不見任何一個魔物。嗚,所以那位我召出來的頹廢大叔跑哪去啦?
「不好意思,請問一下。」
「是?」
「我的魔物……不對,我的從魔沒有一起過來嗎?」
軍官先生維持一號笑臉答道:
「從魔不能進入軍事廳喔!因此我們另外準備了地方安置從魔們。」
「這樣啊……」
安置,聽起來就像是對待動物似的,這些人真有辦法應付不斷被送來這兒的魔物嗎?尤其是像夏安召喚的巨獅,一個不小心抓起狂來肯定很刺激。更何況,其中還有魔人……
魔人‧塞歐弗大公。
和那些某某地方的某某種族不一樣,既有種族前綴、又有爵位後綴,最重要的是他有名字……光是這樣感覺就和其他魔物不同。
可是,為什麼我的反應卻沒有和大家展露出來的表情一樣呢?
每個同學和從魔初次會面似乎很快就接納了彼此,只有我……雖然充滿了驚訝、不安以及一點點的興奮,卻沒有「接納了」的感覺。
該怎麼說呢,就好像我和他只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要成為朋友必須再有更多的交流,這樣的感覺。而同學們則是在短短幾秒內就略過或者透過某些狀況完成這些步驟,直接和從魔變成了朋友。
要說我們還有哪些差異的話,那就是只有我的從魔是魔人。會是因為這個緣故嗎?
唉,要是梅茲娜老師在該有多好。我有好多疑惑想問個明白,現實卻只能抱持逐漸加重的困惑,興味索然地跟在軍官先生後頭。
我被帶到一間個人辦公室,門牌掛著報到二處,「報到二」三個字卻是寫在紙上黏上去的。裡面只有一張辦公桌、兩張座椅和滿滿的文件,整體大概只有四分之一間教室的大小,左右還排滿了書櫃,使這間辦公室看起來狹窄且令人透不過氣。
坐辦公桌的中年女性身穿和軍官先生相似的軍服,她的棕髮盤到後腦勺上,左眼戴著一只單眼眼鏡。從軍官先生打開門起,她就像老鷹一樣盯著我,然後用平平的女中音詢問道:
「中央高等學校應屆五班十五號,卡蘿‧奧斯汀?」
「是的……我是。」
「奧斯汀,請進。歐納,你可以出去了。」
軍官歐納向裡頭的女人行禮,等我踏進辦公室,他就關上房門,站在外頭等候。
「請坐。」
「是的。」
嗚,氣氛跟剛才差好多,一板一眼的真令人不自在。
我才剛坐下,軍官女士就從文件堆中抽出一疊資料和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單子遞給我。
「服役需知和入伍單。」
「好的。」
這疊起碼三、四十頁的資料全都要看完嗎?我的天啊,每一頁都是滿滿的字……
「妳只需要在入伍單上簽名。」
「呃……好的。」
我開始懷念歐納先生了。因為軍官女士嚴厲的目光一直咬著我不放,而且就算她沒有直說,也感受得到那眼神所傳遞的訊息:別浪費大家的時間,簽下去就對了!
集中精神、將魔力匯聚於對應的指尖,我在入伍單上寫下了金色的簽名。
「歡迎加入軍事廳,下士。妳可以離開了。」
「是的……咦?這樣就結束了?」
「嗯哼。」
嗚啊又是那種眼神!怎麼好像變成是我專程來浪費她時間似的……不管了,就照她的指示做吧。
我努力回想剛剛歐納先生的行禮動作,但沒記得很熟,依樣畫葫蘆的彆扭動作也不曉得對不對,只知道軍官女士依然冷冰冰地盯著我……嗚嗚!不管了,我要走了啦!
好心的歐納先生在我快到門口時替我開了門,一看到他還有外頭寬廣的走廊,緊張的心情就慢慢平復了。
「下士。」
馬上又緊繃起來。
我表情僵硬地轉過身,看向呼喚我的軍官女士。而她只是維持不苟言笑的嚴厲表情說道:
「好好享受軍旅生活。」
……這就是那個嗎?菜鳥都要被調戲的慣例?
真希望其他人不會這樣耍人。
離開了報到處,歐納先生親切地引領我到下一個地點去,我由衷希望別再是充滿壓迫感的一對一小房間了。
「嘿,放輕鬆點,葛倫女士只是希望妳能儘快完成手續,然後好好地休息。雖然她偶爾也會展現獨樹一格的幽默感……」
歐納先生的安慰配合那張溫暖的笑容真有說服力,不過還是改變不了我對葛倫女士的感覺。
第二站來到只比剛才辦公室要大一些的醫護室,門牌也是用貼的貼上「檢測一處」。歐納先生敲了兩下門便轉開門把,裡頭就像是學校的護理室,放了兩張病床、一櫃子的藥物、一櫃子的文件……當然也有看上去就很令人安心的護士阿姨。呃,這裡應該叫軍醫才對。
「我們從二處來的,這位是卡蘿‧奧斯汀下士。」
「妳好,卡蘿,請坐這裡。歐納,麻煩你在外頭稍等。」
哇,雖然同樣是簡單扼要的指示,不過軍醫小姐的微笑就像歐納先生的笑容那般相當有親和力,感覺沒什麼壓力呢!
我坐在軍醫小姐斜對面的圓椅子上,她拿起筆和一張表格,問起我這一年來的病史。因為我沒生什麼病,也只有幾次小感冒,整個過程大概才兩分鐘就結束,軍醫小姐笑笑地說這樣就可以了。
同樣是效率派,這兒的氛圍要比剛才舒服多了。
歐納先生帶我前往下一站,他的臉有點紅,不曉得怎麼了?
一路上,我們和一些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學生擦身而過,有些穿中高的制服,有些則是北高和南高的學生,他們身邊同樣都有一位軍官陪伴。看著他們往我身後的方向過去,可能是還沒報到完。哼哼,嚐嚐葛倫女士的厲害吧!
「我們到囉,奧斯汀小姐……下士。」
「叫我小姐也沒關係呀。」
歐納先生搖頭道:
「身在軍隊體系,就該遵守這裡的規範。我應該教導妳卻做出錯誤示範,真是抱歉。」
天啊,笑臉迎人的歐納先生是很不錯,但認真起來的歐納先生更勝一籌!要是彼德長大後也像這樣,他身邊的女孩子又要增加了。
「那我應該怎麼叫歐納先生呢?」
認真的表情因著這個問題收了起來,歐納先生微笑道:
「妳可以叫我歐納少尉,或者少尉。雖然我是軍官,因為職務的關係底下沒有部屬,所以不需要喊我長官,也不用向我敬禮喔!」
「不能叫先生嗎?」
「在外面無妨,不過在軍事廳及相關機構還是以軍銜為主。因為通常我們只會對非軍方人士冠以平常的稱謂。」
「這樣啊……我懂了。謝謝你,歐納少尉。」
「不客氣。來,請進去稍候吧。」
歐納先生人好好,其他人遇到的軍官也這麼親切嗎?不對,現在應該稱他為歐納少尉才對!
在軍事廳的第三站終於不是一對一的小房間,而是跟教室差不多大的地方。前方是一張張併成一整排的桌子,上頭鋪了紅桌巾,一面大概可以坐十五個人,不過只放了五張椅子。那五個座位前面都有放名牌,我還沒仔細看,耳朵就捕捉到熟悉的嗓音。
「卡──蘿!」
是夏安!
夏安坐在靠對面牆壁的中央位置朝我揮手,她身邊還有幾位同學同時看向我這邊,約瑟夫也在!
我向歐納少尉道謝後就快步走去。這裡除了前面紅桌區還算空曠外,下面擺滿了一排排的椅子,除了我們班以外還有好幾個小團體,應該都是認識的聚在一塊吧。我剛來到我們班的圈圈外側,夏安就過來要坐我旁邊,大家的焦點開始轉到我身上。
「卡蘿妳也到軍事廳了啊!」
「妳召喚出什麼魔物?人型還是亞人族?」
「應該是魔獸吧?跟夏安一樣的巨大魔獸對吧!」
嗚啊……你們也太關心這件事了吧!不過,嗯,我是可以理解啦!要是後面還有班上同學進來,我也會想知道那個人是召喚出怎樣厲害的傢伙?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跑了這些流程,儀式當下的震驚已經感覺不太到了。想起魔人不再只有微妙的疏離感和困惑,還多了一股足以撐起驕傲的實感。
就像梅茲娜老師一樣,我也將要支配一個厲害的魔人……他們一定會很羨慕的,尤其是夏安!
「我的從魔喔,說出來你們肯定會嚇一跳!」
大家的胃口被我一釣,個個精神都來了!
「喔喔!我猜一定是裝甲獸!噴火裝甲獸!」
「該不會是魔人……噗,不可能,頂多是羊人之類的吧?」
「那個被分派到女王廳的彼德就是啦!話說為啥是女王廳啊……」
「欸,卡蘿妳快說嘛!」
呼呼呼!那個我忘了叫貝爾什麼的同學,你一開始就說出正確答案啦!
就在我準備公佈答案好讓他們瘋狂的時候,旁邊來了三個別校的男生,表情一看就是來找麻煩的,嘖!帶頭的那個金髮男一副很了不起的態度直視我說:
「瞧妳講得這麼厲害,就說出來聽聽吧!原本我們私高的人是不與中高之流交談,不過若妳有本事召個魔人出來的話,倒是可以幫妳拍拍手喔?」
「哈哈哈!憑中高的人想也知道不可能,古諾夫你真愛開玩笑!」
「啊哈哈!別這樣欺負中高的小女生啦,弄哭人家會被告狀喔!」
……這三個私校的是怎樣,專司惹人厭?
我這個被調侃的還沒動怒,約瑟夫就先發了火,站起來怒罵:
「你們真是夠了!一下子惹北高,一下子鬧南高,現在又來找我們麻煩!」
沒想到那個叫古什麼的傢伙準備萬全,立刻就指著約瑟夫的鼻子回嗆!
「只配半人馬之流的三等貨色給我閉嘴!」
「說得沒錯!閉嘴!」
「三等貨色!閉嘴!」
超煩的……這些傢伙三倍煩啊!
眼見約瑟夫被圍攻,我們班的大家都紛紛出聲支援。結果古什麼的居然都知道大家的從魔,而且一個個指著損了回去!我猜他們一定是到處偷聽別人的談話,然後再不曉得神氣個什麼勁地大鬧一通!哼,既然如此,我就讓你們乖乖閉嘴!
我盯著古什麼的那雙瞧不起人的金眼,起身說道:
「是魔人。」
吵鬧的氣氛──沒有改變。
……咦?是我講太小聲嗎?怎麼都沒人理我,連夏安也在加入抗戰私校的行列……
不管了,我硬是擠出頭,來到古什麼的面前,在他沒禮貌地朝我「喔──」一聲時再次說道:
「我的從魔是……魔人。」
這次氣氛──沉寂下來了。
接著是一道沒品的大笑。
「噗呵哈哈哈哈!妳以為隨便掰一個魔人就能嚇到我?妳是聽了我那些話,才故意逞強的吧?沒錯吧?」
被他這番乍聽之下似乎還有些道理的話影響,他的左右護法跟著笑了出來,我們這邊則是開始動搖了。我不理他們,眼神直盯著金髮男繼續講道:
「身高約三米 ,寬約一米 出頭,形似頹廢貴族的男性魔人。」
聽到我的敘述,夏安發出了低低的啞吟,同學們也開始在猶豫到底該相信我還是繼續他們的抗戰。想不到這時金髮男竟然發飆了!他氣急敗壞地指著我罵道:
「妳別以為把課本上的東西改一下就可以矇混過關!我告訴妳,魔人族可不像你們召喚的三流量產魔物,他們每一個個體都是不同的!就像我們貴族跟你們這種路上滿地爬的平民是不一樣的!有區別的啊!」
囉哩囉唆的誰想聽呀,讀貴死人的私校就了不起嗎!
沒想到金髮男還不過癮,自個兒在那邊講講講不停:
「告訴妳這個無知的平民吧,我的魔人可是古諾夫家族的守護者,科爾金娜女爵!」
家族的守護者?女爵?好吧,我得承認我真的很無知,就像身邊的大家一樣,和每個領同一本教科書、學習到同等知識的中高學生一樣。
所以按照金髮男透露的消息,他召喚出來的是一個叫科爾金娜的魔人,有爵位,而且和他家存在深遠的淵源?然而我們學到的是,由於缺乏語言與文字的溝通橋樑,魔物在非締造契約下沒有理由與人類和平共處,甚至還會同時與多個族群處於敵對狀態。
也就是說,若非金髮男吹牛,就是學校給予的資訊和現實有所出入。
以約瑟夫為首的同學們顯然不能接受金髮男的言詞,一一舉著教科書大旗反擊;金髮男也不甘示弱,拼命用他自以為是的貴族姿態嗆我們無知。怎麼都沒人懷疑那句「家族的守護者」呢?還是他們單純把這當成毫無根據的炫耀之詞?
結果這些疑問沒能得到解答,因為他們吵著吵著就變成了平民與貴族之間的抗爭,那些被古什麼的羞辱過的別校同學也紛紛加入舌戰。古什麼的兩個跟班眼見情勢不利,趕緊勸下臭屁金髮男,硬是鑽出了人群逃到角落去。
「你們這些三流平民別以為人多就了不起!一百個平民還是平民!永遠也不會成為貴族的!」
「好、好了啦,古諾夫,抓狂的平民很可怕的!」
「沒錯!我們別再跟這群平民瞎混了!」
嘖,逃跑不忘煩幾句,有夠欠扁的!
中高、北高、南高的大家因為同仇敵愾又大獲全勝,彼此之間的隔閡似乎都消失了,很快就打成一片。就在一陣愉快的騷動中,夏安回頭問了句:
「卡蘿妳的從魔真的是魔人嗎?」
現場氣氛又聚焦到我身上了。
嗚嗚,只有我們班的話感覺還好,被一堆陌生人盯著真的超不自在……而且煩人三人組也在偷偷注意我。
我試著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緊張,深吸一口氣後點頭說道:
「是一個叫塞歐佛的魔人。」
為之凝結的氣氛中,我和金髮男對上了眼。
「魔人‧塞歐佛大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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