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２─Ａ
三年前──我待在諜報部的最後一個月，聯盟出現戰略及內政上的分歧，所有的高層官員分裂成兩派，竭盡所能地傷害彼此，求的是將對手轟下台、由自身的理念來促使人類走向光明的未來。代表侵攻派、身為軍司令部總指揮官的多明妮可中將，以及代表柔和派的副執行長艾蜜莉亞中將；在最高執行長默許的情況下──也許她再也管不動這兩派的勢力，不管怎麼樣，當時的指揮體系為迄今最為混亂的時候，軍司令部有艾蜜莉亞中將的勢力、聯盟行政單位也有多明妮可中將的勢力存在，因此，在兩派對立的期間，雙方不論犧牲有多大，甚至會傷到自己，也不願意在對手面前退讓。
多明妮可中將主張侵攻，欲利用現有的二十三萬兵力分散擊破各地的死軍，並聯合各地規模不一的反抗組織，將橫行人類世界的異種通通消滅掉。當然，這項主張也令中將招來了許多反對聲浪，畢竟從聯盟成立的那一刻起，人類就只擔任過防守的工作，從來沒有主動出擊的例子。支持多明妮可中將的主要長官共有軍隊副指揮官、軍參謀長、人事部長以及情報部長。
艾蜜莉亞中將主張柔和，意即繼續維持防禦方的立場，在最低限度的傷害下實現續戰的策略，並藉由時間來探討出最適合人類生存的一條路。由於一直以來我們人類都是這樣走過來的，因此艾蜜莉亞中將獲得了較為多數的共鳴。支持艾蜜莉亞中將的主要長官共有司法部長、教育部長、治安部長與內政部長。
受到柔和派的影響，位居前線的士兵們也逐漸產生對立的情況，戰力明顯不復往常，不過這些對我來說並不是最主要的問題──因為當時諜報部公開表示支持情報部長的決定，故不時便有官員來進行柔性勸說，主要還是希望情報機關能納入她們的手中，好對付不同立場的人們。當然，儘管諜報部表明是站在多明妮可中將這邊，但是內部依舊陷入鬥爭之中。情報部長──也就是我們的頂頭上司，也因為這件事更為頻繁的出入諜報部門。
情報部長海潔爾‧Ｆ‧法蘭利特，幾乎成了我們諜報部的惡夢。雖然她是個賞罰分明的好長官，但是由於手段過於強硬，因此總是讓人們退避三舍。
「咦──我真的有這麼可怕嗎？不會吧。」情報部長說道……不對，她已經不是我的上司了，所以叫她海潔爾應該沒問題吧？
「千、真、萬、確！大家一致認為諜報部根本就是拷問室了……」我把塵封三年的回憶完完整整地搬出來。嗯，確實是這樣沒錯。
「可是，那是我的興趣呀……」海潔爾十指交扣的笑著。
「不要把虐待部下當成是興趣啦……哪有人整天帶著那些東西出門的。」
我們三個人──我、英格麗與海潔爾現在是待在豪華休息室裡聊天的，之所以如此放鬆，一方面是因為入侵的死軍僅有六隻，完全不構成威脅，一方面則是因為海潔爾，這座地下避難場所負責人的要求。避難所仍正常運作，只有警備隊與四架裝甲機動步兵前往各出入口佈署，雙方應該就快接觸到了。
本來一直插不上話的英格麗，在聽到「拷問」兩個字以後，突然興致勃勃地把我推開，一臉鬼鬼祟祟的將身子挪近海潔爾。
「海潔爾小姐，可以請妳提供一下詳細的情況，供我參考嗎？」
「好的。」
妳是要參考什麼東西……海潔爾怎麼也跟著她瞎起鬨啊！不過事情既然都過去了，我也難掩好奇，就沒有刻意做些無謂的掙扎了。海潔爾開始談起回憶。
當時的標準配備是一張面具、兩條皮鞭與兩組刑求工具，面具天天都得換不同的樣式，不過一共只有三十種，這與皮鞭的花紋──或該稱做是款式一樣；第一套刑求工具為火柴、蠟燭、鐵夾與釘子，不用打火機的原因是因為海潔爾喜歡火柴的復古味，蠟燭自然也不是用來照明用的，它的功用與鐵夾、釘子相去不遠。第二套刑求工具則是令人臉紅心跳的道具，二十公尺長的繩子一綑、各種小型自慰用具、特殊藥劑，據本人所說這是個人嗜好，但是在刑求方面也有顯著的功效。
「這麼說來，我好像記得大家都說情報長官是個色情狂……啊，不是，我的意思是……」
「沒關係。」海潔爾微笑道：「諜報部可是有一半的部員都被我馴服了哦。」
「呃……原、原來是這樣的啊……」
「還有人事後會主動到我的辦公室來喲。說到這個，當時一直沒有機會對我們的諜報部主任下手，實在很可惜呢。」海潔爾對我笑了笑。
「……這個部分可以略過沒關係。」我打了個寒顫，堅決地說道。
海潔爾繼續說下去。
多明妮可中將對日漸倒退的戰線感到不安，但是她也無法直接令對手退出這場競爭，加上軍隊、人事部及諜報部等內部狀況尚未完全明朗化，因此，平定內部異樣聲浪成了侵攻派的首要功課──與此同時，柔和派亦同。
相較於成員複雜的各個情報機關，人事部門就單純許多，再加上由於人事部長廣結善緣，特別受到部下們的喜愛，所以人事部的反對聲音很快就消失了。當時的海潔爾於是使出她的看家本領，把所有傾向艾蜜莉亞派的部下通通「處罰」了一遍，前後大約花了三十天左右，諜報部可說是完全被她給征服了。
「實際上我只花了一半的時間喲，另一半時間是個人嗜好。」海潔爾特別加重語氣。
「真不愧是情報部長！」英格麗在一旁起鬨。
「討厭，我沒有這麼厲害啦──」
就在我離開諜報部以後，多明妮可派與艾蜜莉亞派之間的鬥爭達到最高峰，雙方內部整頓完畢，很快地便展開了實際行動。
「說到這裡，多明妮可中將不是現在的聯盟中樞人物嗎？萬一中將在戰場上發生什麼意外，不就……」我問道。
「哎呀，妳還真是可愛呢，小姑娘。哈哈哈哈！」海潔爾伸出纖細的手指，指著我大笑。
什麼嘛！真是令人不愉快的傢伙！我趁她瞇起眼時擺了張鬼臉，應該沒有被看到吧？海潔爾只是撥了下頭髮，接著淺淺地笑道：「妳以為軍官階級看的只是單純的軍功嗎？」
廢話──不過我當然沒有這麼說，人家我可是很有氣質的師團長呢。
「按照軍事法第一三七條，確實是這麼記載的不是嗎？」
「我說啊……妳們果真什麼都不懂，看來這件事對外保密的很嚴呢。」
保密？這件事有什麼好保密的？在軍隊裡，一切不就是論功封賞的嗎？
海潔爾看著我們兩張百思不得其解的臉頰，又呵呵地笑了起來。
「強度。」海潔爾豎起一根手指頭，說道：「除了必要的軍功以外，個人實力也需要到達一定的水準，才會給予升格。」
「這句話是……」
「實力……！」英格麗突然抓住我的胸部，驚訝道：「妳的意思是，我比伊蒂絲這個笨蛋要弱嗎？怎麼可能……伊蒂絲第一次上戰場時明明還躲在我的懷裡哭耶！那個聽見迫擊砲的爆炸聲就嚇得尿褲子的伊蒂絲……」
「誰尿褲子啊──！妳說我第一次被嚇到哭出來也就算了，但是我又不是抱妳，明明就是抱茱莉亞！」
「嘿──伊蒂絲臉紅囉。」
……真受不了！八百年前的糗事也給妳抖出來，妳是欠扁啊！
「妳敢再亂說話，以後不準妳抱我了！」
呃……總覺得這句話好像哪裡怪怪的。不過，英格麗總算是不情不願地閉上了口，不過她的手仍頑固地裹住我的胸部，讓一直在旁看著我們倆的海潔爾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啊，好癢。
「不要在別人面前做這種色色的事情啦！」我轉過頭去，對著鬼靈精怪的英格麗罵道。
就在我教訓身後那個笨蛋的時候，海潔爾突然迸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話。「哎呀，妳們怎麼可以把我當成外人呢？」
胸部感覺到一陣涼意。回過頭來，海潔爾的雙手停在我的眼前，她的手中拿著兩個小小的玻璃瓶，其中一個瓶子的瓶口朝下，裡面空空如也。
「呀──！」
胸部感到濕濕黏黏的──海、海潔爾妳在做什麼啦！那瓶子裡的液體是乾淨的水嗎？雖然看起來是透明的水，不過這個味道怎麼有點澀澀腥腥的……啊！人家的制服還被弄得濕搭搭的……
「哎呀，有稀釋過的哦，不過好像還是調得太濃了。」對一臉呆掉的我不予理會，海潔爾邊說邊把第二個小瓶子打開。「再來是興奮劑──」
緊接著又是一陣黏稠的涼意。海潔爾將空了的小瓶子收回口袋中，她讓英格麗均勻地塗抹那團黏黏的液體，目標當然是我的胸部。
「等、等等啦……現在這個時候……」我頂著一張漲紅的臉，匆忙說道。
「不要緊的。就算中隊的防禦網被突破，還有黛娜、艾咪、凱西與蜜雅四個人，她們幾個可都是我從前心愛的部下呢。」
「是、是這樣嗎……」
「哎呀，她們四個可都是前快速反應部隊的小隊長哦，死軍對她們來說不算什麼呢。況且……」
「況且？」我吞了口口水。英格麗也停下了動作。
「況且她們的身體都很棒呢。」海潔爾笑道。
就在海潔爾再次呵呵笑著的同時，英格麗也猛點頭以示贊同。
可是，胸部在英格麗鬆手以後便整個放鬆了下來，失去了英格麗的體溫，只剩下與濕冷的制服緊緊貼在一起的感覺。討厭這種觸感……與身旁的世界彷彿完全隔了開來似的，心裡很不安……
『……』
心跳瞬間加快。英格麗與海潔爾正興沖沖地討論那四個人的身體，她們好像都沒有發現我的樣子──怎麼回事呢？腦海裡突然浮現那個女人的身影……頭有些暈眩，感覺慢慢變得遲鈍，好像就要這麼死去了的感覺。
「……蒂……」
聽見了誰的聲音──視線所及之處只剩下白白的一片，意識也處於茫然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就要佔據了身體。
「……伊蒂絲！」
頭很暈，視線不停地上下擺動，喉嚨有某種東西就要溢出來了。
「嘔！」
意識完全恢復了過來。彷若解毒劑所產生的效果般，方才的不適通通藉由胃酸與水一起倒向海潔爾的大衣。嗯……倒向海潔爾的大衣？
「啊……對不起。……嘔！」
又是一陣酸味十足的嘔吐。發汗的額頭雖然受到英格麗的照顧，但是腦袋的熱度依舊沒有下降的趨勢，呼吸變得急促，喉嚨傳來灼熱的刺痛感──
「……藥物過敏。」海潔爾搖搖晃晃地起身說道。「我回實驗室拿個東西，麻煩妳先照顧她一下，多注意體溫過高、呼吸困難的現象，千萬別離開她身邊。」
「是。」英格麗的手也在我的眼前搖搖晃晃的。
為什麼那些沙發椅也會扭曲成那副德性呢？真是奇怪的感覺，明明意識清楚得不得了，卻又對眼前的扭曲景象感到一股充滿了不確定因素的反感……
在聽見海潔爾的關門聲以後，我決定試著對英格麗說話。
「我的頭好痛。」聲音很令人意外地自發熱的喉嚨吐出，卻相當微弱。
英格麗沒有回話。她在我的嘴前豎起食指，表示可以不用勉強著說話。儘管如此，我還是再次嘗試開口。
「英……唔唔……」話還沒說完，英格麗竟然將手指伸進我的嘴巴，雖然直接朝喉嚨深入的話應該會造成催吐的效果，不過顯然她的目的不是這個。
雙唇因為異物的侵入，剎時緊閉了起來，英格麗似乎沒有拿開的意思，我也就順其自然的含住她的手指頭。
像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般，我從吸吮手指的這個單純動作中獲得了滿足與安心感，雖然這個手指不是我的，而是一個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的身體。
腦袋依舊沉重得令我喘不過氣，體溫隨著扭曲的視線不斷加高、加深，彷彿就要這麼持續下去，直到身體熔化為止……可是，這個時候我並沒有對死亡產生任何的恐懼，因為英格麗就在我的身邊……
「謝謝妳。」就這麼拋完一句意味不明的話以後，我繼續含住英格麗的手指頭。
１２─Ｂ
結束了嗎？終於還是結束了嗎？真是不甘心呀──不愧是中將階級的對手，果然不能與其他的士兵相提並論。
為什麼，心裡總是有股討人厭的聲音在沸騰呢？
『卡蜜拉大人！』
這個聲音……是黛芙妮嗎？啊啊……可惜我現在只剩下無法進行任何動作的碎肉了，看來被破壞得相當徹底，也許需要花上好一段時間才能完成重組吧。真想再用雙眼好好地看著妳的臉頰……
『是妳幹的好事嗎？多明妮可‧Ａ‧亞梅多夫。』
黛芙妮……妳想對付多明妮可中將嗎？不行，憑妳的實力是不可能贏得了那種怪物的……快逃啊……！我沒事，我現在真的沒事，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妳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啊啊……！』
快住手……快住手啊……！
不行……她根本聽不見我的聲音……或許，其實我本來就發不出聲音了吧。要冷靜，就算是多明妮可，勝負應該也不於瞬間就決定，如果附近再加上授權動用的五千名死軍的話，說不定黛芙妮能夠在知道雙方實力的決定性差距以後，還有機會逃走才對。
『咿啊、啊……！妳這傢伙……！』
好痛。支離破碎的身體還是難逃被殘踏的命運，這麼一來重組細胞的構成相對困難許多……果然，當初還是太意氣用事了嗎？都是我害的……要是我沒有許可黛芙妮的授權請求的話，也不會走到這步田地。
「算了……還是忘了吧。」
把一切通通忘掉、重新來過，拋棄卡蜜拉‧Ａ‧Ｌ‧多斯庫娜的身分，拋棄與黛芙妮、蒂芙妮兩人的回憶，拋棄逐漸恢復的記憶──
──可是，妳確定要這麼做嗎？這麼一來，就連還沒恢復過來的記憶也會徹底消失，不論是開心、憤怒還是哀傷，心裡只會留下一個無法填補的洞。
不忘掉的話，難道要我以這種姿態，接受黛芙妮的死亡嗎？不行，蒂芙妮的狀況已經沒有救了，要是連黛芙妮也離開我，那我該怎麼活下去？
──所以說妳實在蠢得可以。使徒並不會死，頂多只會變成無法重組的狀態，但是使徒的本體──意即她們的意識是不會消失的；她們既沒有生的權利，也沒有死的權利，所以妳根本不必在意她們。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妳知道的。好了，既然妳現在知道了這件事，還是打算愚蠢地死去嗎？
……妳是誰？憑什麼要我相信妳？
──我？這個嘛……也罷，畢竟是不被需要的嘛。也許妳永遠也記不起來，不過這不要緊，即使妳知道了我的存在、證明了我的存在，那又如何？有的事情還是不要勉強自己去接受，這對妳來說會比較幸福啊。
妳以為顧左右而言他，我就會聽信妳的廢言嗎？
──只要──心有所動搖，不就足夠了嗎？
『卡蜜拉……卡蜜拉大人啊啊啊啊……！』
說得……也是啊……
──好了，只要妳繼續活下去，總有一天也能夠擁有我的一切，這不過是單純的平衡遊戲罷了。
嗯……
──那麼，我就先離開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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